底細小小被掀,鄂奇峰倒不訝異。
他能派好手刺探,寒春緒當然也會這麼做。當他與三師弟盯上那些人時,身為地頭蛇的寒春緒必也有所察覺。
只要確定寒春緒的人馬不會蹚這趟渾水,一切就無後顧之憂。
「確實痛快。」他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白團團的煙霧一圈又一圈噴出,寒春緒怡然自得地抽過兩口,不正經地賊笑,笑得俊臉尤其奸險。
「鄂兄,看咱倆快要結成親家……呃,快要成換帖兄弟的分上,免費奉送閣下一個小道消息。已被你盯上的那些人,這個月十五會在江北的定山坡交貨,本來是我要派人過去接盤的,就看鄂兄要不要替小弟出馬一趟?」有奶便是娘,這位新來的「娘」奶多,他寒春緒向來唯利是圖,就認這一口!
聞言,鄂奇峰左胸驀震,眉眼深沈。
略頓了頓,他淡淡揚唇。「那我就替寒兄走一趟吧。」
兩雙別具深意、各懷心思的目光直勾勾接上,彼此本能地暗中衡量,迴繞在兩個男人間的氛圍緊繃且奇異,頗耐人尋味。
「走!我請鄂兄飲酒作樂去!」一臂親親熱熱地搭過來。「走走走,今晚不醉無歸!嘿嘿,一江南北的兩朵名花作陪,你可真得見識見識!」
鄂奇峰沒有推辭。
一是因為與他同行的朱拂曉不知被安置在何處,儘管知她不會有危險,總不該把她留下。
二是因為寒春緒說的話……兩朵名花作陪,你可真得見識見識……一聽之下竟甚為刺耳,刺得他渾身不舒坦……
再有,不知是否他多想,當寒春緒說出那句話時,語氣聽起來像是又酸又澀、又苦又悶,挺不是滋味……
要他見識什麼?
見識這小四合院其實別有洞天,彷彿一眼便能看盡,實則有一道道暗牆和迂迴曲折的暗道,機關重重,而後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暗道突然豁然開朗,一座堪稱「金屋」也不為過的華廈立現。
還要他見識什麼?
見識江南、江北兩朵名花領著十六位精心挑選出來的秀美舞女,為他們獻上一段「鳳求凰」的絕妙舞藝,助酒助興,悅主娛賓。
然後,鄂奇峰真見識到了,這「鳳求凰」舞到最後,十六名小舞女環作一圈,將扮演情人的兩姑娘圍在圈心,圈中上演的求偶之舞熱烈直接,兩具窈窕美麗的女性身軀相互交纏,儘管衣裙未脫,纏綿的姿態太撩人,兩張浸潤於故事情感中的艷容已太銷魂。
到得最後,跳鳳之舞的君霽華含上一口愛酒,她徐徐張唇,酒汁如琥珀絲墜下,在燭火通明的廳中閃亮,然後餵進跳凰之舞的朱拂曉嘴裡。
那確實是一個吻。很扎實的吻。在君霽華喂完酒後,她俯首極自然含住朱拂曉的艷唇,後者雖處於被動,卻也順從得很,好似這種事挺尋常,並非頭一遭。
他見識這些幹什麼?!
只會看得讓他燃起滿腔無以名狀的怒火!
鄂奇峰仰首灌完杯中物,熱辣燒喉又燒心,他突覺無比煩悶,頭一甩,沉著臉起身就走,筆直走出用以招待貴客的麗廳,下階梯,步上青印石道,走進花木扶疏、山石流水的造景庭園內。
阿奇……你是我第一個親上的男人……
你陪著我,當我朱拂曉三天的男妓……
心煩,被無數關於她的事整得心緒紊亂,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會壞事的。一定有其它的路可行,他和她之間可以找出一方共生,讓兩人皆贏。
天色方沈,正值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時分,園內隨處點上的絲綢燈籠起了功用,燭火透出紅綢紗,綺光彷彿在四周流動。
他雙臂盤胸,暗自深吸口氣,把思緒放在早些與寒春緒的那番交談上。
想著明日得盡快趕回,與三師弟那邊聯繫上,開始準備收尾,有寒春緒這及時雨般的「小道消息」,他們必須在當月十五前,於江北定山坡再作另一波佈置,屆時,銳箭雙發,剿對方巢穴,再圍捕定山坡這邊的餘黨。
不能出任何差池!
為了走到這一步,他等了多久?
「大爺獨立黃昏後,等哪家姑娘呢?」
嘲弄似的嬌語一起,他的沈思被攪擾,隨即循聲轉過身。
朱拂曉髮髻鬆垮垮,欲墜不墜的玉釵斜插,她立在飄遊的綺光中,臉上的胭脂像是被酒汁染開,朱唇漫漫紅,漫過唇廓和潔顎,聳起的胸前猶有酒印,這模樣明明頹靡得很,在她身上卻顯出獨有風情。
火氣中燒,鄂奇峰卻分不清那股子熱到底是不是純粹怒火。
他抿唇不語,看著那抹纖曼身子踩著微醺步伐走近,酒香撲鼻,混合她衣上和膚上的香氣,霸道地鑽進他鼻腔中。
「鄂爺沉著臉,笑也不笑一個,是奴家那支舞沒跳好?」她晃著螓首笑歎。「花魁娘子,一江南北。我彈琴唱曲之功勝過霽華,她舞藝則勝過我,這『鳳求凰』是她教我跳的,真不入您的眼嗎?」
「妳喝了多少酒?」他雙目微瞇。
小腦袋瓜繼續晃。「沒有多少,就一點點……一點點而已,唔……」拇指和食指強調般地比出「一點點」的距離,她忽地重心不穩,若非鄂奇峰及時出手撈住她,那片光滑額面准要磕中一旁的假山嶙石。
她若真只喝「一點點」,他的頭就砍下來讓她當球踢!
這女人喝酒、抽煙樣樣來,有時連飯也不吃,行徑囂張、姿態挑釁、言語尖銳、易感易怒,不順心時,酒喝得更凶,存心跟自己過不去。
準是他與寒春緒在小四合院談話時,她就喝上了,如果又有君霽華在旁同飲勸酒,她肯定喝得更豪氣。
他大可不必理會,身體是她自個兒的,她想如何折騰,全由她糟蹋。
但是……就是氣她這麼混帳!極想、極想緊扣她雙肩用力搖晃,看能否把她搖清醒些!
仍沉著臉,他不費吹灰之力攔腰抱起她,走進園內的六角小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