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既定,她放輕了腳步欲回房,經過父親的書房時,不意從半闔的門扉中望見父親和大哥不知在談論什麼。
由於他們兩父子甚少湊在一起,向來是吵架居多,而且在這麼晚的時間,令她不禁好奇起他們談話的內容。
耳朵湊了過去,她屏住氣息細聽。
「韓沁還沒有回來嗎?」
「是的,爸。她應該還在處理那件事吧?畢竟美國、東南亞和台灣都有時差,誰知道貨品會被檢驗出來……」
「你還敢說?要不是你犯下這種錯誤,我有必要做這種決定嗎?不管台灣的檢驗結果如何,東南亞公司的商品是賣不出去了。你這次錯誤的決定,對公司傷害太大,我看韓沁再怎麼樣也救不了,公司的周轉金更不足以度過難關……」
「那怎麼辦?」
「我已經聯絡好了,恰巧對方也有意願,我決定把她們兩姐妹嫁到向家和凌家去,至少還能換點資金回來……」
韓沁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什麼可怕的消息,全身血液都冰凍起來,腦際有一瞬間的空白。
如果她沒聽錯,父親似乎想與他人聯姻,用她與妹妹換取周轉的金錢。
只因為她挽救不了這次哥哥犯的錯誤,只因為公司缺錢,她和小語的一生就這麼被別人決定,連一點抗議或反對的機會也沒有?
韓沁忍住破門而入的衝動,繼續聽著這對自私的父兄,究竟要將她們出賣到什麼程度才甘願。
「爸,韓沁是嫁入向家,韓語到凌家嗎?」
「沒錯。這兩家是我精心考量過,再加上對方的長子也都未婚又沒對象,才能夠談得成。」
「我不懂。向家的業務與我們又無關……」
「向家的向成傢俱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進出口傢俱公司,我們沒碰過這類領域,而且向成傢俱現在是由向家那個沒用的老太婆把持,長子向擎只在旗下一家小小的關係企業當傢俱設計師。若韓沁嫁過去,依她的能力,說不定能替我們吃下向成傢俱,擴大我們的據點和業務範圍……」
「那凌家呢?他們恰好與向家相反,和我們的業務範圍幾乎一樣,凌家的老頭還在掌權,韓語那傻丫頭又不像韓沁那麼精明,不怕被他們倒打一耙?」
「凌家的凌威企業雖然跟我們韓氏企業一樣,做各式用品的進出口貿易,但我要的只是他們的資金援助。你想想,他們將資金注在我們韓氏企業,代表他們自己的資金減少,戰力自然大大減弱。何況韓語那傻蛋越傻越好,免得反過來被凌威企業利用了。」
「但是,韓沁與韓語會這麼容易屈服嗎?」
聽到這裡,門外的韓沁冷冷一笑。不錯,她可不是坐以待斃的小可憐,她不會讓他們的如意算盤打得如此順遂。
而且,乍聽父兄幾乎是賣女兒般欲將她們出嫁,她竟沒有一絲驚恐或害怕,彷彿早有心理準備自己的價值會被利用殆盡似的。只是,她做牛做馬還比不上一個沒用的兒子以及公司的利益,失望與怨懟不免產生。
「韓語傻兮兮的,根本不用考慮她會反對,至於韓沁……」
韓閔文的話冰冷冷地透入韓沁的耳中,令她警戒起來。
「韓沁的弱點只有一個,就是笨蛋韓語。只要我們控制了韓語,還怕她不屈服嗎?」
「爸,你說的真有道理!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哈哈,我早就想把韓沁嫁出去了,待在公司裡老壞我的事……」
壞他的事?少了她,他別把公司搞垮就好。韓沁譏諷又悲哀的想,她與妹妹應是逃不過這次了。不過她一向懂得化危機為轉機,這也是一個讓她們姐妹逃離這個自私又功利的家庭的機會。
只是她的人生、她的愛情,這輩子大約不必再妄想了,那不是她享受得起的奢侈品。
思緒至此,她不由得從公事包中掏出大衛替她畫的素描。這是她在這陣子痛苦的日子中唯一的慰藉,想起兩人相談甚歡的時光,那種心頭微微悸動的感覺,也不過是曇花一現。
兩手突然抓緊畫紙,橫了心想撕了素描,卻在輕顫之中下不了手。
再見了,她美妙的邂逅。至少,讓她留個紀念吧?
落寞的背影慢慢遠離,而書房中,仍傳來韓閔文得意的算計聲——
「向家那裡已經談定,我會再打電話給凌威企業的董事長,好好討論一下韓語和凌煜煒的婚事……」
「……那就這麼談定了,煜煒和你們小女兒韓語的婚事,就定在下個月……什麼?資金?這個好說,我們改天出來吃個飯,談談小犬與令嬡婚禮的細節,再來慢慢討論這些事……」
凌煜煒踏入家門,赫然聽到父親凌富貴的電話內容,內心突然警鈴大響。
下意識地摸摸手中的素描簿,方才又過盛一幅韓沁肖像的那種愉悅心情全沒了。他對她印象之深,早已不需要看到她,也能描繪出她的輪廓。如果父親電話中傳達的訊息他沒有誤解的話,那他整本簿子畫滿了對她的留戀,也於事無補。
終於,父親的電話結束,他質疑地挑眉問道:「爸,如果我沒聽錯,你剛才談的,似乎是我的婚事?」
「沒錯。」凌富貴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態度一逕閒適。
他知道自己有辦法說服兒子,在商場闖蕩那麼多年,怎麼會壓不住這個藝術家兒子。
「你不認為在擅自決定這種事之前,應該先得到我的同意嗎?」他沒有直接發火已經很客氣了。
「你為什麼不說,我找得到你嗎?」兒子的放浪個性,常常是一出門就一整個月失聯找不到人,到處拓展他的藝術事業,凌富貴早已放棄要他接手公司的打算。「和韓氏企業聯姻對我們大有,你沒有反對的理由。」
「不,我反對。這是我的人生,我有權利自己決定!」凌煜煒不悅地抬高了音量,他認為沒有人能決定另一個人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