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變心害了他嗎?該受天譴的是她,他不該代她受過,只因為他愛她。
她竟不敢接過三柱清香,自欺地不去相信,他就能永遠存活著。
「丹娜,上柱香吧!」
不,別叫她接受,事實太殘酷了。
范丹娜頭一扭地奔向靈堂後,一手貼著兩人在她三歲時種下的木棉花樹幹,一手撫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他最怕看見她哭了,他說她是他最美麗的晴天娃娃。
炙熱的陽光抵不上她心裡的寒,為什麼她要回來送他最後一程?
「是你害死他的。」
充滿怨恨的沙啞嗓音在她背後響起,曾經她的聲音是甜美如棉,和她所疼愛的侄女十分相似,只是她哭太久了,啞掉了。
不想怨她,卻又不得不怨她,因為她不是她。
「姑姑,你失態了。」再怎麼說她都是長輩,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何必攤開讓自己難堪。
「你知道他為什麼發生車禍嗎?因為他說丹娜最愛白籐花做的頭環,他要親自去訂,結果他再也回不來了。」
恨他的無情也恨他的癡情,從頭到尾他心理只有一個丹娜,而她范明娜永遠是個可笑的配角,陪襯小侄女的明麗。
記得那年她十七歲,隔壁新搬來一戶友善的鄰居,一個七歲大害羞的小男孩就躲在父母身後,她看了以後好喜歡,好想有個弟弟。
她常去找他玩,逗他開心,可是他一句話也不理她的關上窗戶,讓她心裡難過了好一陣子。
後來大哥和新婚妻子搬回家住,幾年後生了個惹人疼愛的小娃娃,全家都卯起勁來寵她,無時無刻的逗得小娃兒咯咯笑,笑聲引來對面的窗戶打開。
從此,他自詡是小丹娜的騎士,願為她斬妖屠龍,赴湯蹈火,守護她終生。
那時已二十歲的她明顯的無法介入兩小無猜的世界,所以她瀟灑地飛往美國求學,一待便是八年,直到丹娜的父母因飛機失事而雙雙遇難,她才收拾起行李回國。
真是可笑,姑姑長得神似侄女才引起當年已十八歲少年的注意,他喝了點酒抱住她叫丹娜,然後吻了她。
在那一刻,她愛上了小她十歲的男孩。
十八、九歲的年紀正是最不善控制慾望的時期,她趁著他哄丹娜睡覺後勾引他,帶他到閣樓借口要拿東西時推倒他,跨坐在他大腿上。
起先他諸多推拒,怒斥了她不少不堪言語。但在她不死心的摟摟抱抱之下,兩人有了初次的性體驗。
「姑姑,這裡是秦家,請你多少收斂一下行為。」吸吸鼻,范丹娜不想扯破瞼的眺望藍得出奇的天空。
「為什麼他愛的人是你?」同是范家人,同樣神似的臉孔,為何卻有不同的際遇?
「姑姑,我想,你要問的是他為什麼不愛你。」她也奇怪,為何他肯跟姑姑上床卻不愛她,她們是如此相似。
范明娜臉色一白的微晃。「你知道了?」
「能裝傻嗎?你做得太明顯了。」該說她卑鄙還是自私呢?
那年她興高采烈的跑去告訴姑姑,她要在十六歲前夕把自己獻給他,兩人共同在晨光中醒來,迎接她十六歲的第一道曙光。
當時姑姑還笑著要她別急躁,這是一個驚喜,到時候再出奇不意的嚇他一跳。
她不愛前夫,結婚的原因很簡單,她到了適婚年齡,而他愛她。
「嗯!」范丹娜苦澀的一笑。「你們背叛了我,我還以報復,很公平。」
「你曉得我和他在一起幾年嗎?」她有點惡意地說,想傷害侄女。
「快十年吧!」已經無所謂了,人死為大。
范明娜很驚訝。「誰告訴你的?」
「姑丈。」他一直都知道。
「沒想到會是他。」對他,她有著深深的愧疚,她利用了愛她的男人。
「我們聯絡了一段時間,甚至知道你在那件事爆發之後,仍堅持成為秦哥哥的地下情婦。」情字是無解的困。
什麼?!他……「其實打從引歌自英國回來就沒再碰過我,他說要等你。」
她不知道丹娜做了什麼引起他的恐慌,一回台灣立即著手準備婚禮事宜,打點一切拉雜瑣事不假於外人之手,精心策畫一場豪華、莊嚴的盛大婚禮。
這幾個月他過得恍恍惚惚,日子越接近越暴躁,連她稍一靠近都會遭到炮轟,要她離遠些別來招惹他,就像回到他七歲那年,排拒她所有的關心。
她想,他可能得知她操控的種種,因此大發雷霆地拒絕她的出現,積極的籌備婚禮。
「丹娜,媽要你去上香,她說不能缺了你。」秦引歡的眼中有著對范明娜的鄙視。
顯然她來了一會,聽到了其中的曲折。
「秦姐姐,我沒辦法……我怕我會崩潰。」她忍受不了看他躺在冰冷的四角棺木內。
她眼眶一紅。「傻妹子,你能不去嗎?小弟會走得不安心。」
秦引歡很疼愛這個小妹妹,因為她是小她三歲的弟弟最愛的人。
「嗯!」
兩人相扶持著走回靈堂,范明娜又再一次被人遺忘,只聽見她在風中輕泣著。
☆ ☆ ☆
「丹娜,往這邊走。」
忍著悲痛完成祭拜儀式,秦家在她肩上別上一朵白花,表示是一家人。
「他還沒……」范丹娜裝不了堅強,當場撲倒在棺木旁。
因為秦引歌未留下隻字片語就走了,家人都明瞭他死不瞑目的遺憾,所以只是將睜著眼的他放入棺木,四周並未封釘。
人言不到黃河心不死,而他是未見心愛的女子不肯走得急切,為的是看最後一眼。
「丹娜,振作點,別讓他走得不放心。」兩個可憐的孩子。
「秦媽媽,我很壞是不是?他出事的時候……我都不在……」她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直淌。
「別責怪自己,這是他的命,怨不得人。」常年茹素的秦母看得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是有些哀傷。
「秦媽媽,能讓我和秦哥哥獨處一會兒嗎?」道別是需要時間。
「嗯!我就在前頭,有事就喊一聲別硬撐。」她像慈母一般交代,隨即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