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主庭瞪大眼睛,瞧見親人視死如歸的神情,她喊道:「我也學了很多道術,我要留下來,跟著爺爺和哥哥一起殺蒙古人!」
「庭兒,你娘親,還有嫂嫂,都需要你的照顧。」她爹摸摸她的頭。
「不然爺爺爹爹你們跟著大家一起走,誰也不要留下來!」巫主庭放聲大哭。十五歲的小姑娘如何能忍受與摯愛親人生離死別,更何況是幾乎所有的親人都要赴死!
「傻孩子。李大叔他們家離這裡很近,我們用走的要走上三天,但是蒙古人騎馬只要一天半就會到了,恐怕明天中午之前那些壞蒙古兵就要來了。爹爹和爺爺他們要留下來擋住蒙古軍,這樣你們才走得掉。」村民攜老扶幼,還帶著行囊,比平常走路還慢。巫家男子不留下來攔著,恐怕只要幾個時辰,全村人就會被蒙古軍追上了。
爺爺他們用慈愛的眼神看著她,溫柔的說著:「庭兒,別哭了,好好的活下去,珍惜你的生命,不需要為我們報仇。村子以後就交給你了,它是你的責任了,今後你就是巫家的族長,你要代替我們盡到這份責任。」
過了半晌,巫主庭在親人們勉強含笑的眼神之下,噙淚答應:「是。」
巫主庭流淚看著親人身上發出淡淡光芒,那些光芒就像螢火蟲一般,一點一點飛到她身上,然後融入她的身體裡;每一點光都蘊含著一點浩然罡氣,是巫家人累代修行而成,是他們的驕傲,也是他們的保護罩。
只要對手不是妖魔鬼怪,有沒有罡氣其實是沒有影響的。然而亂世裡,戰爭多,乘機四處作亂的鬼怪也多。巫主庭身上聚集了巫家人代代修練的罡氣,就算她年紀尚幼,會的道術有限,即使她遇到無法擊退的厲害妖怪,單是她身上驚人的豐沛罡氣,就能保護自己不受任何傷害了,更何況她是巫家年輕一代裡,最具學道天分的人了。
在那個吵雜的夜晚,長長的隊伍連夜開出村落,那迤邐的車隊帶著巫家男性的深深牽掛,離開了他們自小生長的村落。
過了一個月,巫主庭陸陸續續從往來的百姓口中,得知那支沿途燒殺擄掠的蒙古隊伍,莫名地被困在一個村落附近,先鋒的千人隊伍死傷慘重;八日之後,生還的士兵僅有百餘人。那百餘人害怕的說出他們遇到妖怪的經過——地面會突然裂開,樹會走動,還會咬人,草會變成尖利的劍山,不時會飛來小石頭把人打傷,還有怪風把人捲上半空,戰馬全都瘋狂的嘶鳴。
蒙古大軍向來迅疾如風的行軍速度被阻,附近村落因而來得及聞風逃走,許多人得以生存下來。漢人百姓認為蒙古士兵哪是遇到什麼妖怪,根本是遇見替天行道的山神。殺得太好了!
蒙古將軍管他村子裡住的是妖怪還是山神,統統放一把火給燒了!務必要燒死那妖怪,讓他從火場裡逃也逃不出來。
大軍暫時原地休整,砍伐大批木材、聚集一桶桶的油脂;為了成功的放這把火,蒙古軍又死傷了近五百名士兵,才點燃起火焰。
熊熊大火燒呀燒,燒掉孩子們愛爬的樹,燒掉能種植穀物的稻田,燒掉曾經一家和樂居住的房子,猛烈的大火燒了四天三夜才熄滅。
當蒙古鐵蹄踐踏過尚餘熱度的灰燼,朝下一個村莊劫掠時,已經是巫主庭帶領族人遷村的十九天之後了。
※
「姑姑,要回去了嗎?」小男孩拉拉巫主庭的衣角。
巫主庭跳下石頭,抱起小男孩,他是大哥的遺腹子,也是巫家目前唯一的男丁。
「小宇你看,這就是我們的村莊,很漂亮吧。」巫主庭把男孩抱高,讓他坐在石頭上,居高臨下的俯瞰村落全景。
「很漂亮。像姑姑一樣漂亮。」因為坐在很高的地方,地上離自己很遠,小男孩笑得見齒不見眼。
她把小男孩抱下來。「好了,我們走吧。記得唷,這塊石頭很重要,它是外圍主要結界之一。還記得姑姑每天帶你走的大石頭嗎?背一次給姑姑聽。」
「東方,屬木,正石;東北,灰石;北方,屬水,黑石;西北……」三歲多男孩的朗朗童音,清晰的背出每日巡視的八方結界。
姑侄二人手牽著手,慢慢走回位在山谷入口處的有緣客棧,也是他們這四年來的家。
有時在半路上,他們會遇見在結界外邊的小妖,巫主庭會捉起那些試圖闖結界卻被灼傷的小妖,示範如何消滅它們的基礎道術。
瞧著那些形體奇怪、比家犬還大一些而已的小妖,巫山宇拿起手上的長樹枝好奇的戳了戳,換來小妖的齜牙咧嘴。他張大黑溜溜的眼睛,看著姑姑喚出淨火,把小妖化成一小撮黑灰。
「從哪裡來就從哪裡回去吧。」巫主庭低語。
※
「庭兒、小宇,你們回來了。」一名二十來歲的少婦正在門外曬著菜乾。
「嫂嫂,我們回來了。」巫主庭輕輕一笑。
「娘、娘!我跟你說,我們今天又看到了唷!而且有三隻耶!我跟你說,它們都長得很奇怪……」小男孩興奮的對母親說著今天早上遇到的奇聞異事。
年幼的他不懂得什麼是害怕、什麼是危險,看姑姑施展道術,就如同神仙施展神跡一樣奇特,足夠他津津樂道半個時辰也不會停。
少婦噙著笑容,耐心聽兒子唾沫橫飛的說話。
「庭兒,小宇他學得怎樣?」少婦問。
「小宇還小,學道術不比學寫字,很難的。等他再大一些,就能學會一些基礎的道術了。」巫主庭笑笑。
「小宇要多努力喔,娘希望你以後會成為村裡最厲害的巫師,就像你爺爺和爹爹一樣。」
「嗯!」小男孩雙眼明亮,用力點頭。
「娘。」看到娘親走出來,巫主庭上前攙扶。
四年前遷村之後,娘親就病倒了;若非後來小宇的出生激起她的求生意志,恐怕她早已追隨心愛的丈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