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爺心思確實縝密,果然是見機行事。」衛泱冷著聲,眉眼不興波瀾。「就著這個勢,把給推上陣前,若四爺知道押糧草的人是您,鐵定後悔寫這封要糧的信。」
「我想見四哥,當初已和你說過,既然六神不肯幫我,那麼就只好自己想法子了。」八哥的話,素景也是順著情勢走。
這座深宮,每個人都籍著別人的路子,然後踩著對方的肩膀一步步向前走去。今日八哥藉此踩了四哥的肩,那麼她便藉八哥之手得心中所願。
「上陣前,天女若死,無人能究責。」這便是鳳王爺的心思,衛泱相信她不會不懂。「這樣,你還肯去?」
素景下了床,面對著衛泱。「我若不去就見不了四哥。八哥說藉天女之盛名,鼓勵軍心,那麼北境就能趁早收征,四哥也能快些班師回朝。」
「若是四爺一敗,便不得翻身。」
「北境這一役,若不乘勝追擊,還要拖上多久無人能知,四哥的歸期更是遙遙無期。所以我才需要你。」湛亮的眼眸望著他,素景懇請他的相助。「父皇很倚重你,對於你的卜筮也予以信任。若非有你,父皇也不會真廢太子,這足以證明你的份量。明日押糧,他必定請你落卦討吉利,無論如何,都要出現吉事。」
「你真要親自走一遭?」今日百官上疏,皆上奏懇請聖上賜糧於北境,由此可見天朝的這一仗,民心皆冀望贏得勝利。
衛泱也清楚,六神初征北境,名聲大開,令天朝不得不委以重任,只要承熅日後班師回朝,太子之位定是囊中之物。
這原是他鋪下的路子,可她卻如此心急,衛泱見她堅持,心中升起一股不同的情緒,更興起另外的念頭,俊雅的面容覆上戾氣。
「為何你非要見四爺不可?」
「還記得我和你說的,有機會想要親自見見這天下的風景嗎?」儘管素景明白此趟吉凶難測,可她真想要暫離這座深宮。
「不應當在此刻。」
「那又該在何時?」素景反問,顯然已下了決心。「這宮門,鬥到何時也說不清;待宮變結束過後,哪位皇子坐上帝位,也無人說得準。」
儘管六神助四哥,也不是絕對的勝利!素景曉得人算,終究贏不了天算。就算衛泱用盡心機,但能和天一同爭個輸贏嗎?
「八哥的心思我懂,說穿了就是希望『天女』離開深宮,最好如他的願,死於沙場上,屆時四哥這太子之位必定坐不上。」素景一掌按在他的心口上。「反之四哥成功呢?就足以證明他是天朝的真命龍子。」
「你在威脅六神?」逼著他不得不讓六神盡力守護著她,這一棋,實在高明。
「衛泱,我知道你不會拒絕我,也明白六神是向著天朝。可四哥呢,你助他是因為真的明瞭他,還是在眾皇子之中,你只是挑個能駕馭自如的人選?」
「其他皇子,容不下天女的存在。」他直言不諱,對她非常坦白。
「所以六神的心,不是向著四哥,對嗎?」這答案她早已知曉,卻仍希望聽見從他嘴裡說出口。
「只要天女一死,天朝就會完全失去六神。」這話,衛泱說得極其嚴厲,就是要清清楚楚地告訴她,能牽制六神的天朝,主因是出在她身上。「所以你的一言一行,足以傾覆朝廷的天!」
「四哥知道六神是這樣對他的嗎?」
「四爺終有一天會清楚,六神並非是為他而降生。他若要掌握頂上的這片天,就必須對天女不生貳心。」
「四哥是疼我的。」
衛泱看著她,嘴角掀了掀,不冷不熱地說:「你真明白他對你的感情嗎?」
「你這什麼意思?」
「你自己心裡有數。」衛泱的顯得很冷淡。「就算現在你看不清楚,總有一天會看清四爺的野心。」
「衛泱,四哥得天下是為了黎民百姓,做個賢德的君王。」
「他要的永遠不止是這些。」他一把將她拖進懷裡,溫熱的氣息吹撫在她的面頰上。「當一個男人的野心得不到滿足時,慾念就像個深淵,把人拖往深底,讓他永遠爬不上來。」
他的眼神,一向是極為冷漠的,可素景卻在今夜看見他眼裡透著火,隱隱地、悄悄地,在她面前留下痕跡。
「衛泱,難道你不曾有過這樣的念頭嗎?」他曾問她有沒有想要,甚至是冀望達到的心願……可他呢?「這天下,有沒有你最渴望完成的心願?」
夜色,足以掩蓋世間的極惡、極黑,又甚至極其美麗的一切,就連她最柔軟的姿態,也被覆上朦朧的陰影。
「我已經……走在這樣的道途上。」這條路,他將走得平順自如,誰也不可阻攔。誰若成為他的絆腳石,他會毫不猶豫地將之除去。
「衛泱,六神是天朝握住的一把刀,可是天朝也在怕,這把刀總有一天會砍向自己。」她沒有預知的能力,但是她已經看見未來的局勢。「到時候,你會怎麼做?」
「得到應當得到的東西後,我會急流勇退,毫不戀棧。」
「你要說到做到,不可隨口說說。」得到他的保證,素景略微安心。「六神對天朝的好,我會永遠放在心上。」
飽含他,也會擱在她的胸口裡……一輩子。
「直到我死去的那一日,才有可能會放開。」
當他問出她最渴望的心願,並且願意傾聽她的話時,是如此的專注與認真,素景的心口不由得發暖,更是感到激動。
她一向都無法替看書作主,總是受到父皇和皇兄們的牽引,要怎樣的活、要如何活,全然沒有她自己決定的餘地。
自己依附在天朝底下,卻又被近四肢箍上枷鎖,素景多麼想要掙脫,卻又無人可以相助。直到他的出現,終於替她絕望的人生,燃起新的火花。
衛泱淺笑,笑意深入眼中。「既然天女已有上前線的決心,微臣相助便是。」語畢,他便要退下,可素景卻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