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她的驕傲,是所有朋友的驕傲,也是國人的驕傲。
戴捷兒將注意力拉回電腦螢幕,操控手中的感應筆,修飾照片上的痘疤和小斑點。
工作室裡的同事都下班了,她還繼續挑燈奮戰,因為這是她自願攬下的工作。
這份非常人所能忍耐的辛苦工作她已堅持了近三年,不但跌破所有人眼鏡,有時就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或許是狄國洸不放棄的精神感染了她,她大可以過著舒服的大小姐日子,但她不願就這樣安逸過一輩子。
她也有了夢想——從成為一名當紅攝影師,要所有人都排隊等她行程的虛榮幻想,悄悄地轉變成開個人攝影展,這兩年她跑了不少地方,累積了不少作品,不過她知道還不夠成熟。
攝影不只是色彩、光圈、快門和構圖,它還包含了攝影者的思想,反射出攝影者的內心,現在,一切都還太淺薄。
工作室裡的重金屬音樂震動著喇叭,但她彷彿完全沈浸在無聲的世界中,專注凝神。
直到完成最後一張,她看看時間,已經十點半了,連忙打電話給狄國洸。
「過去載你?」他問。
「你才剛回國,別跑來跑去,我自己過去吧,老地方見。」
她對著關上電源的電腦螢幕塗上唇膏,手指抓了抓頭髮,起身從門後的衣架取下大衣,「啪啪啪」關掉電燈,旋風似地離開工作室。
*** *** ***
他們的老地方其實是一間位在巷內的爵士音樂小酒吧。
某次和朋友聚會,兩人都喝了點酒,會後情緒仍高昂,興起走路回家的瘋念頭,盡找小巷子鑽,比賽誰的方向感比較好,那次,他們在一條好小的巷子——僅能容兩台機車錯身而過的寬度——看見了那間就叫「老地方」的小酒吧。
藍色的燈光從招牌燈箱中透出清冷,木框彩繪玻璃門外植著的全是桂花,那時春節過後不久,冷冽的空氣飄散著清甜的香氣,就是這股香氣吸引他們定入巷內。
外頭看不見裡頭的陳設,不知是怎樣的一間店。
「我猜,裡面櫃檯有著一位年近半百,風韻猶存的老闆娘,櫃檯的高腳椅上坐著幾個寂寞的中老年人,在這寒風中,聊聊往事。」狄國洸從剛剛自門後走出的客人判斷。
「我猜,是一個留著山羊鬍的中年男於,守著這間店,懷念他過世的妻子,這是他們從年輕就一起經營的老店,裡頭有太多共同的回憶……」戴捷兒發揮她的想像力。
「好慘……一定要妻子過世嗎?」女人有時還真狠,不死人不夠悲壯?
「進去瞧瞧。」她率先推開門。
有狄國洸這麼「粗勇」的男人在身旁,她就天不怕地不怕。
狄國洸跟在她身後,進門後,他揚起勝利的笑容,俯身在她耳邊說:「這一『ㄊㄨㄚ』就你請客了。」
店裡櫃檯後方,是一位女老闆,一個看來溫柔婉約的女人,唇邊有兩個小小甜甜的梨渦,眼睛笑咪咪的,很難想像是「酒館」老闆娘。
戴捷兒沒來由的喜歡這位老闆娘,便和狄國洸約定,以後這就是他們的「老地方」。
狄國洸先到,坐在櫃檯邊,和老闆娘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他和戴捷兒經常約在這兒見面,幾次下來也都熟了。
這時戴捷兒風塵僕僕地推開門來。
他旋過椅子,轉向她進門的方向。
她將及腰的長髮剪了,染了一頭淡褐色的短髮,臉上略施薄粉,皮膚依舊白皙、吹彈可破,像風般地大步朝他走來,全身散發的自信令她更亮眼,更具魅力。
他的眸中寫滿讚歎。
「老闆娘。」她一坐下,先跟謝琬玲打個招呼。
「剪頭髮啦?很有型。」謝琬玲微微一笑,調了杯她常喝的長島冰茶。
「可惜……」狄國洸揉亂她的發。「我還是喜歡你的長髮披散在我胸膛的感覺……不過,這樣也很美,怎麼辦?好掙扎……」
「你掙扎個鬼啊,我長髮短髮關你屁事。」
「嘿……我們也算多年交情了,怎麼不關我屁事?」這女人,近來說話愈來愈「江湖」了。
「我明天一早還要外拍,想溫存,找別人去吧!」
謝琬玲將酒遞給戴捷兒,這對年輕人的對話內容總教她一頭霧水,看似情侶卻又不是那一回事。
「你這樣說,別人會誤會我對你有什麼企圖。」
「不是嗎?」她側過身貼近他問,眼神,賊賊的。
「是有一點啦……」他搞笑說。「還是沒男朋友?」
「講這樣好像行情很差,是本姑娘不交男朋友,不是『還沒』男朋友。」她糾正他。
他做了一個「完全瞭解」的誇張表情。
她是沒「男朋友」,但搶著做她護花使者的還少嗎?每次一票人出去,總有那麼幾個不識相的猛盯著她流口水。
狄國洸知道她不是隨便的女人,但,這些年來,難道都沒有讓她心動過的男人?
他問過,但她總是一句「關你屁事」打發他。
對她而言,他比較像「麻吉」和「床伴」的綜合體,她什麼都會跟他說,除了「談情說愛」。
「你咧?這次到日本去,艷遇不少吧?」
「何止日本,歐美更多,在國外,運動員很吃香的。」他挑挑眉毛,很不可一世。
痛在哪裡,只有他心裡清楚——自動貼上來的女人是很多,但認識她之後,過去那種「荒淫無度」的日子已經變得愈來愈遙遠。
不是不行,就是沒興致,試過幾次,「每況愈下」,莫名其妙地為她「守身如玉」起來。
不過,這事他不會讓她知道,說了也只會引她大笑吧?這女人,只要強者,不會欣賞這麼窩囊的男人。
「哇……你在國內也沒少吃辣的好嗎。」她瞟他一眼。
「現在年紀大了,盡量別吃太辣,像你這樣的辣度就剛好。」他勾起她的下巴,怎麼看還是她最對味,最能挑起他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