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女兒,你只吃一點點而已……」連一碗都不到,這段日子以來一直都是這樣,這樣身體怎麼撐得下去?
「爸!對不起……」她發現自己很難將東西吞下去,吃一頓飯下來像是打仗一樣,讓她精疲力盡。
怕女兒難過,鄭父說:「沒關係,休息一下,等會兒再吃。」
鄭父正準備收走托盤時,曉晴的弟弟在一旁看了看窗簾,再看看姊姊躺在床上,眼睛睜著,似乎暫時不打算睡覺,於是他開口,「姊,我把窗簾打開,讓房間透透氣……」也讓光線照進來。
他伸出手,直接將窗簾打開;但就在此時,鄭曉晴突然喊出聲,聲音有點虛弱、有點害怕。
「不要!不要……」
停下動作,窗簾只拉開一半,「姊?」
「不要開!我……我要睡了,阿傑,把窗簾拉上好下好?」
父子倆對望一眼,彼此瞭然,更是心疼不已——她不想拉開窗簾,讓外頭的光線照進房內,進而讓她看清楚自己變成什麼模樣。
心痛的點點頭,把窗簾拉上。
鄭曉晴虛弱的一笑,「謝謝……」
父子倆安安靜靜的離開房間,輕輕的將門關上,再次將她獨自一個人留在房內,與外界隔絕。
兩人站在房外的走廊上,突然間發現彼此都動彈不得,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的局面,所以只能站在原地。
「爸!以後該怎麼辦?」聲音略顯哽咽。
這個問題沒有人提出來討論過——前一陣子大家焦急擔心,深怕姊活下下來,沒時間去想這種事情;但是這段時間以來,他們開始去設想往後種種狀況,可是始終無法找到答案。
這人生中的巨變,來得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歎息,「我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曉晴受了這麼重的傷,至少要先讓她能恢復健康,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可是他竟感覺到女兒一副已經放棄自己的樣子,自從回到家裡後就是這樣,將自己關在那小小的房間內,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幾乎與外界斷絕一切聯繫。
「可是爸,梁家的人來問過好幾次,那個梁睿宇也來過,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鄭父歎息不語,跟梁家之問的關係說也說不清。
兒子看著父親的反應,心裡醞釀著不滿與憤怒,「爸,梁家真的很過分,當初根本就不應該把姊交給他們……」
「……」後悔,再多的後悔也無濟於事,當然他做出這樣的錯誤決定,以為對女兒是好事,以為梁家會善待曉晴,可是沒想到等他接到通知時,曉晴已經受了這麼嚴重的傷。
而更讓曉晴的弟弟感到氣憤的是,那個梁睿宇明明在第一時間有機會救出曉晴,卻選擇救那個外國女人!
這算什麼?他姊姊比較廉價嗎?
況且既然當初認為那個外國女人比較重要,決定先救她,現在又何必來看姊姊?看她被毀容成什麼樣嗎?「如果他再來,我們乾脆把他趕走,不然就報警……大不了我們把錢還給他們,把姊給要回來!」
看著女兒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他真是欲哭無淚——曾經,女兒是多麼的漂亮、多麼的美麗,學舞蹈的她像只蝴蝶一般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多麼的美,有多少舞團要找她加入,當下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啊!擁有最美麗的青春,正值飛揚的年少……
可是現在呢?
她的人生……幾乎也在那場大火中一起被燒燬了。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他也不會將女兒交給梁家,他寧願帶在自己身邊,自己拉拔她長大,就算日子過得苦一點,至少現在還會是個健康快樂的曉晴。
他好後悔,他真的好後悔……
突然間,鄭父淚如泉湧,為了女兒的遭遇而哭泣,他一直不敢在女兒面前落淚,深怕女兒覺得歉疚,覺得對不起他這個父親,很多時候他只能自己躲起來哭泣,但此時此刻,他只是個脆弱的父親。
父子兩人無言相對,看了看房間,那道房門不只阻擋起他們與房內的女孩,更將那個女孩與外界徹底隔絕,還有誰能為他們把門打開?
*** *** ***
鄭家的生活再也不能以日、月來計算,此刻的他們計算著生活中的每分每秒——每十五到二十分鐘要將棉花沾濕,滋潤女兒的嘴唇;每三十分鐘要去注意一下曉晴的狀況,每九十分鐘要注意一下曉晴的體溫有沒有過高;房間要定期打掃,也要注意房內溫度,不能太高。
燒燙傷患者身體比較無法自主散熱,因此要將室內溫度調到最舒適的狀態……諸如此類的小細節,填滿了鄭家每一天的生活。
此刻的鄭曉晴更像是一尊精緻的玻璃娃娃,必須耐心呵護、仔細照料,每一步都不能有偏差。
因為在鄭家父子兩人的照料下,鄭曉晴回家後其實狀況還不錯,唯一最令人擔心的就是,她的食慾一直不佳,吃得不多,常常一天下來吃不到一碗飯,這讓鄭父很煩惱。
復原需要體力,將來還需要進行復健,如果不能多吃一點東西,蓄足體力,要怎麼應付往後人生的硬仗?
可是曉晴總說她吞不下去,她的吞嚥能力也因為受傷而受到影響,這又該如何是好?
又一頓午餐結束,鄭曉晴照樣沒吃什麼,托盤的飯菜幾乎沒有變動,鄭父安安靜靜離開房間,一關上房門,隨即歎息連連。
將東西放回廚房,他的兒子也跟在一旁。
這段時間,父子兩人幾乎都是請假在家——在梁氏企業上班的鄭父獲准放有薪長假,正在念大學的兒子則比較辛苦,學校課業要顧,家裡的姊姊也要照顧,他只能兩邊跑,蠟燭兩頭燒。
父子倆討論著曉晴最近的狀況,彼此依舊沉默不語。現在的他們很無助,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爸,我想重考去念醫學系,以後才能幫姊姊接受復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