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注意他倏然凝起冷峻的深眸,她不經心地答道:「嗯,還有額娘和皇阿瑪的,前天才做好他們的分呢。」呼,五天內趕好兩件棉襖,好累喔。
她的答案,教他的心一沈。
「為何不回去?」又不是非得留在惠王府才能做好的事,他想知道她留下來的真正原因。
這不像她,似是忘了自己的夫家,沒點分寸得像個樂不思蜀的娃兒。
「我得陪月兒……」她低聲道,假裝忙著整理針線,回答得好心虛。
不是璟月不肯放人,而是她不想走,只要想起七夕那晚的失言,她就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她不確定的事還很多,總怕徹底表明了心跡卻遭他拒絕的局面。
長居深宮讓她養成了行事謹慎的習慣,卻忘了某些時候,放手一搏是必須的。
「她還沒哭夠?」他炯亮的眸子凝著質疑。「她那蠻性子,容得下你邊做女紅邊聽她訴苦?」會出外蹓躂就表示璟月心情已然無恙,她根本沒必要繼續留下來。
「你很討厭月兒嗎?」
「什麼?」他攏眉,不解她怎地突然談上這個了?
「她是率直了些,可心眼兒還是好的。」她微微一笑,又道:「她沒你想像的那般橫蠻,她只是想有個人陪著,這幾天我趕活兒,她也不吵我——」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他打斷她的話,沒耐性聽璟月的事。
「我不想看見你皺眉。」看著他糾結的眉宇,她難掩在乎他的心情。「不想……看到你不開心的樣子。」
關垂的字句,將他心胸裡的不悅瞬間驅散,讓他確知了她也懷著同己如出一轍的眷注。
「我表現得那麼明顯?」他逸出淺笑,瞬間柔化慍色的眼眸透出了無盡寵溺。
「當然。」被他溫煦如陽的笑容所戚染,她嬌美的朱唇溢滿了甜笑。「你可以答應我不再皺眉嗎?你可以安心讓我和月兒膩在一塊兒了嗎?」
軟綿綿的嗓音,像極了向他討糖吃的娃兒。
可以的話,他會滿足她一切的要求,但他心中有刺未除——
隨手挪過妝台上的一朵秋菊,他垂目端詳著,淡道:「在前天,我就想接你回去了,但璟月不允,把你的青綾遣了回來,你可知她當時給我帶來了什麼口信?」
她面露詫異。「我不曉得有這麼一回事兒……」
看進她烏亮的大眼,他勾起微笑。「她說,小別勝新婚,要我得熬著點。」
含蓄地,揭示著也提醒著他們原來的婚姻關係。
「月兒……真會說笑……」她乾笑了聲,有點不知所措。
「說笑?我倒不覺得。」捻下花冠,他將之簪在她素雅的鬢雲上,淡黃菊瓣映得她更為清麗可人,他勾唇,讚歎道:「真美。」
她怔愣住,心跳驟急的那刻,又聽見他開口了——
「認識璟月這麼久,這是她唯一說對了的話,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
簡單幾句,就讓她忘卻了他尚未許諾的要求,發燙的心窩,只剩下他最後說的那句——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
*** *** ***
寒露至時,百草凋零,天氣變得越來越冷了。
淳臨向來怕冷,尚未立冬,便已在房裡添置火爐,到了霜降,她幾乎是足不出戶了。
不再跑到錦園去作畫,她鎮日待在閨房裡,看看書、撫撫琴、做女紅,似是又回到了從前在宮裡的日子,她自得其樂,每天都過得好充實。
祺申總於酉時來到臨安居,讓她在忙碌之中,也不失期待。
「好喝嗎?」
晚膳後,淳臨雙手捧著瓷杯,向身旁不斷倒酒的男人,投以狐疑的目光。
「不錯。」他嘴角抿出了笑意,微醺的俊眸傭懶地睨視她。「你也該喝點,能暖身。」
「我不要。」她不敢領教,酒嗅起來是很香,但嗅久了就會覺得刺鼻,更別說喝了有多嗆。
「喝了,我保你出外跑個幾圈也不覺冷。」
「我又不是馬兒,幹麼出外跑圈子?」
聽罷,祺申大笑起來,她真是太可愛了。
爽朗的笑聲教她也跟著開懷,挪開他指問的酒杯,她為他換上了新杯子。
「你來嘗嘗我的花蜜香茶,好好喝的。」酒能傷身,還是不宜讓他多喝呢。
當她正想為他倒茶,他卻一把搶過了她的杯子,將她杯中香茶一飲而盡。
霸氣的舉動,挾帶著理所當然的親暱,這樣的「不分彼此」,他近來是變本加厲了,可她不覺被冒犯,反而覺得甜蜜。
她一直所期盼的,終於泛現了些曙光,對於這份感情,她總算有點把握了。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做法。」
「嗯?」
他挑眉一笑。「聽過蜜釀嗎?」
她搖首,對酒毫無一點認知。
「那就瞧我的。」掀開盛裝花蜜的小瓷盒,他把花蜜倒在杯裡,再以酒混合成他口中的「蜜釀」。
「先聞聞看。」他把杯子遞到她面前,含笑的黑眸誠意連連。
她依言執起了杯子,細聞之下,不禁訝道:「好香喔……」
「喝起來還很甜,花蜜把酒的那股澀味兒都蓋住了,你要不要嘗嘗看?」
被他這麼一慫恿,她不疑有詐,立刻灌進了一大口。
「呃——」臉色驟變間,她瞬即發現了不對勁。
騙人!苦的咧!
看她瞪大雙眼,搗住嘴巴的模樣,他忍住笑意,關切詢問:「怎麼了?」
不曉得他在明知故問,更不知道真正的蜜釀並非如此難以下嚥,她皺緊眉,滿眸怨懟,啞巴吃黃連,眼下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進退兩難。
「有那麼難喝?」他一臉無辜,又取定她手上的杯子干了。
目睹他當真把「蜜釀」喝了,她又再訝異瞠目。
那是能吞的東西嗎?
噍他毫無一點異樣的臉龐,她暗自咬牙,不可能在他面前吐出來,那太失儀了,唯有認命,用力給它吞下去。
喉間滑過一陣辛辣,她皺眉忍耐,鬆開手,連忙把他遞來的香茶喝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