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由他親自細說往事,好讓她彌補那段空白過的時間,只要是屬於他的記憶,她都想知道、都想瞭解、都想參與。
思忖間,她歎了口氣,暗笑自己的天真,如何抓得住已逝的時光?她該抓住的,是現在呀!
把目光調回手簡上,她抖擻起精神,開始認真檢閱內容。
忽而,她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哪有這個宇的?是亂寫的還是寫錯了呀?哈哈……好多錯字喔……」
唉……笑到肚子痛。
挑燈夜讀到巳時,她從案頭輾轉移至炕上閱讀,看累了,也笑累了,終於抱著手簡,沈沈睡去。
*** *** ***
在這春光明媚、海棠怒放的季節,她成了他的畫師。
推開宣紙,筆沾丹青,淳臨坐在挽香亭的石桌前,開始揮筆勾畫出海棠的雛形。
然而,她並不專心於此,視線總被叢叢紅花間的那道辛勞身影攫奪。
親眼目睹他的用心培花,看著他是如何小心托葉剪枝,那份細心的慇勤,連她也不禁為之動容了,更何況是被他殷殷寵愛著的海棠?
開了滿園絢麗海棠,不無道理。
對他的崇拜,不覺又加深了一層,她沒有信仰,卻是他最忠實的信徒。
瞧得癡迷時,她幾乎想把他的身影也一併畫下來,好讓他能隨時跟著自己……
「在發呆?」
低沈的男音忽爾於耳畔響起,她猛然抬眼,看見不知於何時踏進亭內的祺申。
是啊……她在發呆,看癡了他對海棠的疼惜眷顧,她想,就算花季過後,花凋辦落,她也甘願化作他的指下花魂……是不是只要曾有過他的寵愛,能被他那般深切關愛過,就算只有一剎那,也好?
「我……我在想該用什麼調色。」想掩飾自己的心不在焉,她邊說邊又提筆繪畫。
心頭有些苦澀,她不明白為何會有那樣卑微的想法……
祺申略一頷首,看著她筆下一陣忙碌,他眉頭輕皺。「那兩個丫頭怎地不在旁侍候著?」他問得有絲不悅,沒人為她侍候書墨,怕讓她操勞了。
「她們忙別的去了。」她回答得俐落,可心裡卻在發虛。她們想讓她與祺申獨處培養感情,而她,樂於如此安排。
「啥事得兩個人一塊兒忙去?」他口氣仍是不滿。「臨兒,你還是那樣縱容她們嗎?」在她還好小好小的時候,他已見識過楓依和青綾的放肆。
「申哥哥,其實……是我不讓她們跟來的,過來乾站著看我畫畫,那很悶的,倒不如讓她們辦別的事,不是更實在嗎?」她說的也是事實,楓依就曾站到腿麻,青綾更糟,打盹兒打到整個人栽了個跟頭,差點弄破了額頭。
她的蕙質蘭心教他動容。「你還是那樣懂得為人設想。」斂起慍色,他嘴角浮上輕笑。
她揚唇一笑。「你都剪好了嗎?」
「還沒。」他撩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只是有點兒累了,想休息一會兒。」那是半真半假之言,他是看她停筆發呆良久,忍不住過來瞧瞧她怎麼了。
「喔……」她看著對坐的他,不覺紅了俏顏。
許是勞動的關係,他身上的灰藍袍子汗濕了一大片,粗糙的麻布緊貼著他,勾勒出他寬大的肩膀,以及叫結而強壯的胸膛……
誰說只有女人的玲瓏體態才能魅惑人心?男人精壯結實的身子也可以很撩人的呀……
臊紅著雙頰,她垂下臉,繼續搖筆作畫,不敢再瞧祺申。
倒是他,緊盯著她的俊眸馬上發現了她的異樣。
「咦?」他的大掌突然躍進了她低垂的視線內,她訝然抬首,看到他正在收拾畫具。
「明天再畫。」他動作迅速,眼下只剩她手上的筆和畫尚未沒收。
「為什麼?」她疑惑不已,不是畫得好好的嗎?
「你悶壞了。」他看了她一眼,趁她不覺,抽走她的筆。「臉紅成這樣。」
他以為她受不了這漸轉孟夏的暑氣。
她更脹紅了顏。明明是他惹她臉紅的呀……關天氣什麼事了?
「我……我沒事兒呀……」他人都站在亭外等她了,她還在作垂死的掙扎。
「快個把時辰了,畫夠了。」他不能累壞了她。
可她還沒把他看夠呀……
「申哥哥,我可不可以不要走?」蹙起眉,她軟聲要求,不想離開。
「不行。」一口拒絕了她,他抱著畫具折返亭內。「再待下去,你會中暑的。」皺起眉,他眸中有憂。
「哪那麼誇張?夏季都沒還到。」她不甘心。
「可天氣已開始悶熱了。」單手抱牢畫具,他騰出一手拉住了她。「聽話,我不想讓你病倒了。」好言相勸間,他握緊了掌中細嫩的小手。
他不經心的觸碰,又讓她紅了臉頰。
在他面前,她還是太嫩了。
「我送你回去。」他輕聲說,施力將她帶離亭子。
「那張圖……」她頻頻回首,美麗的眉目儘是焦慮。
「就放在那兒風乾吧。」瞧她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兒,祺申逸出笑痕。「臨兒,一切慢慢來,畫不完的明兒個再畫,別讓這些事太操勞了自己,懂嗎?」再說,他看了也會心疼。
是呀……她在急什麼?畫不完有何關係?她還有明天,無數個明天,她要為他畫一輩子的海棠。
小小的心願,教她露出了竊喜的甜笑,對他執著的情意與期盼,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在這片芳郁瀰漫的花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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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音亂鳴,時至大暑。
未時,淳臨一如既往來到錦園作畫,卻見一名女子立於園中,她一身翠綠旗服與四周嫩紅花色相互襯映,驟眼一看,甚覺悅目。
甫見淳臨的到來,女子挑起了一雙精緻的柳層,鳳目慵懶地將她打量了一遍,注意到淳臨旗頭上那兩繒紅線總子,她勾起朱唇。
「和碩公主金安。」她福了個身,態度恭敬,但不改眉間那道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