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慧很訝異,「那樣穿很丟臉耶!那你幹嘛當流氓?」
「那你幹嘛當胖子?」
「我……」
就在此時,一旁傳來驚天呼喊,沈明慧還不明就裡,趙廷漢已經臉色一沉,可是下一秒,立刻轉成吊兒郎當的樣子,臉上帶著嬉皮笑臉的不正經模樣。
「趙廷漢,誰准你在這裡的?」
「王組長,王大組長,敝班導師要我不准待在教室裡吵同學唸書,我只好到操場閒晃,剛剛您又說不准我待在操場,我才來中庭的,您貴人多忘事啊?」
眼前的訓育組長趾高氣昂,瞪著他,「少囉唆,給我滾到一邊去,不要讓我看見你!竟敢在這裡騷擾同學,不要以為你在外面混流氓就可以為所欲為,在這裡,我才是老大!」
趙廷漢雙手插在口袋,笑了笑,不以為意,他安安靜靜的離開,準備到下一個地方去待著──既然這些人看了他覺得礙眼,那他就滾遠一點好了。
只是可惜了那個才剛認識,說話還滿有趣的女生。
訓育組長一看見沈明慧,立刻知道她是音樂班的高材生,「同學,別怕,老師已經把流氓趕走了,只是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呢?應該要跟剛剛那個傢伙保持距離啊……」
沈明慧聽著,點點頭,但也看著剛才趙廷漢離去的方向。她突然覺得,胖子跟流氓比,其實是輸的。
那種被別人徹底瞧不起,揮之即去,毫無尊嚴的感覺,她還沒嘗過,說不定她根本無法忍受,可是他就這樣安安靜靜的離開。
他,比較可憐……
*** *** ***
大概誰也不敢相信,沈明慧竟然認識了全校第一大流氓趙廷漢,雖然他們其實是兩個世界的人物──
她還是每天過著唸書加練琴的生活,他則是過著打架鬧事,被訓誡、被教訓的生活,本來是不可能交集在一起的兩個人竟然產生了接觸。
她聽了很多有關他的傳言……聽說他是小老婆的兒子,母親死了就被正室趕出家門;聽說他的打架經驗豐富,曾經一個人對上附近學校十幾個國三的學生;
聽說他交過很多女朋友,每個都很漂亮,當然一定比她瘦啦……
還有更離譜的……聽說他早就加入了幫派,是某某幫派老大的得意助手……聽說他有吸毒……聽說他販毒……還有更扯的,聽說他還殺過人,是個職業殺手……
反正後面的愈說愈扯,有理智的人大概都不會相信。
喜歡的人,一定會說趙廷漢又帥又英勇;可是不喜歡的只會大罵他是流氓、是毒瘤。
家長會告訴自己的小孩,老師會告訴自己的學生,盡你的能力遠離趙廷漢那傢伙;說不定連不睡覺的小孩,父母都會跟他們說,「趕快睡喔!不然趙廷漢要來了喔」……
不過沈明慧覺得,那個人也沒那麼嚴重啦……
光憑那天在中庭,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沒有嫌惡、沒有厭惡,沒有笑她是個胖子、丑妹,就足以證明他是個好人,至少跟那些功課好、「品行」好,但是會在背後嘲笑她又胖又醜的男生比起來,趙廷漢是個好人。
不過她還聽說,現在趙廷漢已經被記了兩個大過,雖然國中沒有所謂的退學,可是訓導主任已經跟他約法三章,只要他不要在校內惹事,他要在校外怎麼發展「個人事業」,學校都不管,也不會再記過。
他大了她一個年級,再過幾個月就要畢業,把他趕出去後一切就沒事了。
沈明慧認識了這號人物,當然僅限於那天的一面之緣,事實上,他們分處於完全沒有交集的兩個世界。
除了那天的那一面,之後也沒有再說話的機會。
其實這也是她一直很不解的地方,都是這個學校的學生,為什麼就這樣硬生生的被畫成兩個世界──一個是好學生的世界,一個是壞學生的世界,面對不同的世界,老師會用不同的方式來對待,或者可以說,用不同的方式來對付。
當然,她只敢想、不敢說,她自己就處於好學生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乖乖聽話就好了,被動的接受一切安排,包括嬉笑辱罵。
一直到那天傍晚,學校已經放學了,只剩下音樂班留下來練習,她才有機會再一次見到趙廷漢。
可是這是一個令她感到心碎的夜晚──音樂班組成管絃樂團,宣佈了首席小提琴手;沈明慧本來以為應該是她,因為老師已經不只一次的當著全班面前稱讚她的琴藝是全班最好的。
可是最後決定的人選卻不是她,而是一個比較漂亮,身材比較瘦,站在台上比較好看的女生。
不是她……
老師還跟沈明慧說,「因為你的身材,老師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這樣對樂團最好……」
她真的是當場淚水就掉了出來,找了借口離開教室,再度來到中庭的水池旁,此時天色已經昏暗,就算校園內有燈,她也看不清楚水裡面的自己。
忽而水池裡泛起了漣漪,原來是她的淚水滴在水池裡,泛起的漣漪一圈又一圈向外擴散而去。
她好難過,真的好難過,這種被否定的感覺真的讓她好難過,連帶也讓她一直以來的信念都崩潰了。
她一直以為,只要她夠努力,就能夠讓大家忘記她外表的缺點,接受她,可是沒想到,她的外表還是一道她無法跨越的阻礙。
那這些年她這麼努力的學音樂,到底是在做什麼?不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嗎?
「嗚嗚……」
「池子裡的水已經夠多了,不差你那幾滴眼淚。」
同一個地點,同樣的男聲傳來,沈明慧抬起頭,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見了那個男生。是趙廷漢……
他還是一派輕鬆的模樣,坐在她身旁的石礅上,臉上淨是愜意的表情,手卻從口袋裡抽出衛生紙遞給她。
接過,「謝謝……」努力把眼淚擦掉,努力收拾自己的難過情緒,雖然很難,但是各種嘲諷與羞辱,她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最多,哭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