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拈香,家屬答禮。」
由於常婆婆沒什麼親人,所以家祭就免了,直接舉行公祭,在出殯的那一天,紅線村一半以上的鄉親都來送行,長長的人龍綿延半個村莊。
猶記得才喝過喜酒,沒想到競-字還在,祖孫倆卻天人永隔,貼上治喪中。
「要下葬了,塵歸塵,土歸土,陽世子孫勿再留戀,常氏罔市魂歸地府……一過奈何橋,前世往事盡拋塵間,二飲忘川水,過往塵事一朝忘……」
漆福的棺木緩緩沉入三尺見方的墓穴中,天空飄起細微的毛毛雨,毫針般雨絲落在柔細的發上,像在替常樂天哭她哭不出來的眼淚。人的一生短暫如曇花一現,轉眼成空,常婆婆的苦難也結束了。
「樂天,接下來妳要做什麼?」拭著淚的村長太太關心地問道。
做什麼?
常樂天的心裡還很空,根本沒想過未來的日子該怎麼走。
「經濟上有沒有問題?不要硬撐,真有需要一定要開口,不許見外。」就剩她一個人了,叫人好不忍心。
她搖頭。「武人之前有給我一筆零用錢,金額不小,夠我用了。」
其實省著點用,不工作也沒關係,她一個人的開銷並不多。
「厚!說到妳那個老公還真是無情無義,居然說走就走,一點也不擔心妳的死活,連我們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狼心狗肺的負心漢,哪天被她撞上了,准先狠狠地揍上一頓。
「武人他對我很好,沒有欺負我,只是日本那邊有事,必須回去處理一下,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要相信他,不然她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什麼。
阿霞心疼地拍拍她。「傻孩子,別等了,男人一旦變了心就不會回頭,妳要多為自己著想,保重身體,這些天妳瘦了不少。」她媽媽喜雲用所有的生命等待一個男人,結果還是等不到。
「我想放風箏。」起風了。
「咦!」這孩子是不是傷心過度,腦子變傻了?
沒人知道常樂天在想什麼,葬禮過後,天空出現一道彩虹,一紙畫著笑臉的風箏飄向彩虹的另一端。
第10章
「來呀!來呀!快來抓我,哈哈哈!抓不到,抓不到,小強是笨老鷹,抓不到小雞,咯咯咯!小雞要笑大老鷹……」
「一、二、三、木頭人……一、二、三……厚!小花,妳剛才是不是動了……不要抵賴喔!院長姊姊說不可以騙……」
「……誰要玩抓迷藏,黑白猜,輸的人當鬼,其它人跑去躲起來……」
時間過了多久?時間像緩慢的河流,一天一天的往前推動,小孩子無憂的歡笑聲從樹蔭下傳來,帶來不再讓人沮喪的希望。
常婆婆下葬後,泉武人還是沒回來,就像斷線的風箏毫無消息,一去不復返。
重新收拾好心情的常樂天從公所課長口中得知,他們當初還來不及辦結婚登記,所以婚姻並不成立,她還是單身,並非泉太太。因此她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再住在別墅裡,便遣散傭人,關掉電源,拔起電話線,將一切還原,彷彿一場夢的走出她以為永遠幸福的世界,將他所給的一切東西全部留下。
接下來這段時間裡,她拿出泉武人留給她的存款,謹記他曾教過她的投資理財觀念,跟著在股市玩了一下,小賺了一筆。
剛好村子裡經營不善的育幼院打算關門,不忍心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的小朋友又要流離失所,常樂天便用賺來的錢接手,成為年輕的院長姊姊。
她把喜雲媽媽和她的名字中間各取出一字,將原先的育幼院改名為「喜樂育幼院」,意思是即使沒有父母在身邊,也要歡歡喜喜、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沒有什麼事是過不去,笑一笑,好運就會到。育幼院的大門入口處,寫著這麼一行字。
「院長,又要去放風箏呀!」好像快下雨了,風箏飛得起來嗎?
「是呀!林老師,我看起風了,想讓它飛高點。」風箏上滿是她的想念,飛得越高,他應該看得見吧!
「天天放不膩嗎?每次都收不回來,全斷了線。」她買的是哪個牌子,居然才飛一次線就斷了,她絕不買給她兒子玩。
她笑了笑,沒說明線為什麼會斷。「要不要一起去玩,所有的煩惱都能順著風箏線往上飄走。」
「免了!免了!我得看著這些小蘿蔔頭,妳把他們全給寵上天了,他們一個個都不怕我了。」已婚的林老師假意埋怨。
常樂天望著遠方的天空笑道:「我自己也是孤兒嘛——當然要對他們好一點,沒媽媽的孩子可是很可憐的。」
阿嬤,我現在過得很好,妳看見了嗎?不要為我擔心,我會照顧自己的。
經過喪親、失愛的雙重打擊,常樂天變得成熟許多了,也不再毛毛躁躁,老犯迷糊,顯得沉穩又平靜。
畢竟沒人在後頭盯著,她不自我成長不成,愛她的、她愛的一一離她遠去,她必須自立自強,化悲憤為力量,將個人的小愛轉為大愛,全心奉獻在一群和她一樣失去親人的孤兒身上。
武人,我的相思你收到了嗎?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和晴子雙宿雙飛?眨了眨眼,常樂天努力將眼底的酸澀眨回眼眶,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再掉一滴淚,讓關心她的人擔心。
風箏越飛越高,她眼裡的落寞也越深,手中的線拉扯著,讓它任意在天際間自由翱翔,順著風,偏向她思念的方向,將縷縷情絲托付風箏線。
驀地,她拿出剪刀一剪,風箏驟地脫離掌控,飛到她到不了的國度。
原來這就是風箏斷線的原因。
「樂天阿姨,樂天阿姨……厚——,樂天阿姨,妳為什麼這麼會跑,不乖乖待在辦公室!妳害我找得很累很累耶!」不乖的大人要打屁股,像他每次吵著要跟媽媽睡時,爸比就用他大大的手打他小屁屁。
「瞧你跑得一身汗,趕快擦一擦,不要感冒了。」他是舒晨姊的寶貝兒子,不能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