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還上演了什麼調情的戲碼,簡藝安已經不想聽了,也沒勇氣目睹,她旋過身,往另一個方向漫步行去,倩影飄然如幽魂。
她以為做了兩年的夫妻,就算彼此無愛,丈夫對自己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情分,原來是她自作多情。
他根本不在乎她,對他而言,她永遠只是他利用來懲罰前女友的工具而已。
這男人,真的好可惡,她討厭他,討厭他……
她來到公用電話前,取下話筒撥號,心神迷亂,指尖顫抖著,幾次都按錯鍵,好不容易才送出正確的訊號。
「學長,我們見面吧。我手上有些情報,你一定會很有興趣——」
跟夏語默講完電話後,她出神半晌,才又一個人如遊魂般地晃回去,柯牧宇正四處找她,一見到她,連忙大步迎上。
「你跑到哪裡去了?」
「牧宇,你猜怎麼著?」她揚起臉,對他送出透明如泡沫的淺笑。「我能看見了——」
*** *** ***
那天,在醫院做完一系列檢查後,她突如其來地對他宣佈,她能看見了。
乍然聽到時,他一時愣住,驚疑不定,不明白一直裝失明的她為何忽然肯承認自己看得見。
「可能是昨天晚上頭撞了一下,把我對車禍的恐懼撞散了吧?」她輕描淡寫地解釋。「反正我睡了一個晚上起來,眼睛就好了。」
「那你怎麼不告訴我?」他配合她演戲。「還浪費時間留在醫院做檢查?」
「我是開玩笑的,你不會生氣吧?」
怎麼可能是單純開玩笑?他不信,卻也想不透她如此做的理由,只好暫且默不作聲。
「其實你很怕我纏著你一輩子對不對?」她凝睇他,眉眼彎彎,帶幾分促狹的味道。
他心弦一動。
「你心裡一定很慌,最近一定一直想,到底該怎麼擺脫我才好?到底怎麼做,輿論才不會怪你無情,反而會同情你是不得已呢?」她娓娓剖析他的心情。「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讓你很困擾吧?」
他緊盯她,驀地有些懂了。她刻意演出這出失明又復明的戲碼,莫非就是為了嘲諷他這種心態?
「你可以不必掙扎了,我們離婚。」她笑著,笑容如花綻放,笑聲卻沙啞。
「和平開始的契約婚姻,就讓我們和平結束吧!」
隔天,兩人便上律師事務所,她不要任何贍養費,也拒絕他將房子過戶給她,簽妥離婚協議書後,接著到戶政機關辦理離婚登記。
過程乾脆俐落,毫不拖沓。
當然這是他想要的,他原就打算契約到期馬上跟她離婚,只是這當中的過程實在太詭異——她先是假裝失明拖延離婚,又莫名地說自己能看見了,還他自由。
柯牧宇站在辦公室,面對落地窗,仔細回想一切經過,抽絲剝繭。
他實在很想弄清楚,為何她會有如此的心理轉折……
電話鈴聲響起,他收東心神,回辦公桌前按下通話鍵。「有事嗎?」
「牧宇,剛剛『星光科技』的總經理打電話來,說要取消下午的會面。」
「為什麼?」
「他沒有說。」
柯牧宇擰眉,有不妙的預感,併購案都來到即將簽約的階段了,對方居然臨時取消會面,而且他們一向是親自聯絡,這次卻透過秘書轉達,顯見反悔的可能性極高,有必要加以追究。
事不宜遲,他馬上撥對方手機,關機中,打電話到「星光科技」,也托詞不接。
看來是心有愧疚,才不敢接他電話。
柯牧宇冷笑。他若是有心要找人,誰也別想躲開!
他點閱PDA裡的通訊錄,一一打電話給所有相關人士,探聽內情,最後問到現在「星光科技」內部正在進行一場秘密會議,與會的還有另一家公司——「寰球精密」。
是夏語默?
無數個念頭猶如電光石火,在柯牧宇腦海劈亮,他壓下焦躁的情緒,命令自己冷靜地理清脈絡。
夏語默在最後關頭與「星光科技」搭上線,很可能對「恩宇集團」的併購策略已有一定的掌握,可自從他主導這樁併購案以來,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情報,避免外流,就連相關文件也從不讓秘書經手,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少數核心人物。
有機會接觸公司內部資訊,又能取得夏語默信任,對他通風報信的人,會是誰?
他驀地一凜,憶起妻子曾接近他的筆記型電腦,當時他以為她偏頭痛發作,不及細想,難道……
她背叛了他!
柯牧宇拼湊出一個合理的來龍去脈,胸口頓時張揚怒火,漫天烽煙熏紅他的眼。
原來她之所以假裝失明,目的就是為了有機會接近他,竊取情報,出賣給夏語默,而他竟糊塗得未能事先防備!
「簡藝安,你有種,居然敢跟我玩這種手段!」
柯牧宇厲聲咆哮,驚愕、憤慨、羞辱……各種負面情緒交織成一張網,幽暗地囚住他,他揮動手臂,如狂風橫掃,辦公桌上的文具檔案隨之散落一地。
狠狠地發洩後,他靜默片刻,回想近日的點點滴滴,忽然笑了,笑聲蘊著濃濃的自嘲。
他打開抽屜,取出一份密封的文件,手指撫過文件上她端正秀麗的簽名,墨眸倏地點亮野性的光芒,帶幾分嗜血、幾分戰意,以及藏蘊極深,一點點微妙的贊古貝。
「算你厲害,我親愛的老婆,不過遊戲可還沒結束呢——」
*** *** ***
遊戲結束了,她贏了。
在最後關頭殺出了「寰球精密」這個程咬金,促使「星光科技」有了談判的籌碼,「恩宇集團」不得不提高將近百分之五的收購價格,才能圓滿達成此樁併購案。
這下那個男人總該得到教訓,知道不是任何事都能那麼稱心如意了吧?
簡藝安幽幽尋思,淺啜香檳。
她贏了。
那為什麼她在這杯慶祝香檳裡嘗到的不是勝利的滋味,反倒是某種難以形容的苦澀?為何她明明該開朗地迎接嶄新的未來,芳心卻低落地沈在某個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