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因是被口水淹死。
「人家萬老頭婚結得晚,孩子個個比你們小,結果呢!他都不知當了幾任爺爺、外公了,我卻……唉!」
罵累了,他一臉怒色地喝了口涼茶,繼續本月份第九次的口水戰,一如往常的是一人開口,四人聽訓,一人暗自歎息。
左自雲就是吞不下這口氣,自己四個兒女有哪點輸給萬老頭那幾個毛孩子?
老大精明幹練,冷靜自持;老二矯捷聰慧,身手了得;老三開朗活躍、笑容燦爛;至於老四嘛!雖然有些娘娘腔,但也是個俊俏男子。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就是沒一個人肯結婚?害他老是被不知羞恥的萬老頭奚落,笑他準備把四個傑出優秀的兒女全繫在褲腰上,當成鑰匙圈好陪葬。
可恨呀!可恨,他們仍是不當一回事,自顧自的各行其是,好像在布道大會聽經的信徒,規矩得像塊木頭。
「虹兒呀!把你手上的六法全書給我放下,不要以為我瞧不出你的把戲,那本六法全書早被你念得滾瓜爛熟,幾個標點符號都一清二楚了。」
既然被點到名,左天虹無奈地推推滑落鼻粱的銀邊眼鏡。
好不容易才了結先前轟動全台灣的離婚案件,她正想偷空去度個假,誰知手腳不夠敏銳,硬是被老爸「徵調」回家。
「爸,有事嗎?你知道台灣的犯罪率年年增高,相對的律師是多麼搶手,現在我有多起案子正在起訴期……
「閉嘴。」左自雲氣惱地拍桌子。「你是律師事務所的老闆,少接Case不會餓死,少搶別人的生計。」
當什麼律師,規規矩矩接些「正常」的案子倒也好,可是她偏偏愛反其道而行,一再挑戰高度危險的刑案,害他在驕傲之餘又擔心不已。
「老爸,女兒也很想少接一些案子,但是你看看那些苦著臉上門的『苦主』,教我想偷懶都不成。」
唉!這點她倒沒說假,自從她開了一間律師事務所起,第一個案子是她主動接洽,為一個沒人敢接議長強暴年長流草的案件。
那一戰打響了她的名聲,也讓她自此立於不敗之地,紅牌到近乎沒有假日,人人上門委託。
人家當律師是為了賺大錢,而她純粹是好玩,專門為鑽法律漏洞,找有錢有勢的大人物開刀。
只要讓她看順眼,大哥、流氓、妓女、流浪漢或是七歲孩童,倒貼的官司照樣告得人仰馬翻,風雲變色。
要是對方她瞧得目中長針眼,管他是王永慶、蔡萬霖還是道格拉斯,一樣頭一甩冷哼一聲,關上大門不接案,也不怕得罪人。
偏偏人就是犯賤,大家將她的反骨看成特立獨行有個性,絡繹不絕地捧著上把鈔票上門委託,錢像自來水一般滾滾而來,收入比他這個老爸當醫院院長還豐盛。
老大太聰明他沒轍,那就換老二吧!
「藍兒呀!不要再玩那把點三八手槍,小心槍枝走火射到你老爸我,我還想多活幾年。」看你們成家立業呢!
擦擦槍身,左天藍瓶酒的把槍轉了幾圈往槍套一擱。
「老爸,你女兒切菜也許會切到手,但是不用擔心子彈會轉彎,就算你殺人放火,女兒我也會幫你毀屍滅跡。」夠孝順了吧!
這把槍跟著她出生入死多年,別人的技術她不敢打包票,警界神槍手美譽的她豈會砸自己的招牌,老爸真是鬧過了頭,「笑話」都搬上台踐。
左自雲瞪了她一眼。「我是個失敗父親,女兒是個家事白癡,將來的下場堪慮。」誰敢要喔!
老大不常回家,自行在外購屋置產,至少她有一手不算差的廚藝,反觀老二粗手粗腳的,撿根菜還真能撿成一「根」菜,教他好不慚愧。
「別傷心,局長正準備調我職,你女兒快升組長。」揚揚腦後的馬尾,左天藍順手挑了個蘋果在長褲上擦拭。
重案組她快待膩了,掃毒、掃黃,少年組的日子也一樣單調,下回該來點什麼樣新鮮點的口味?
「你……你……你還像個女孩子嗎?成天野得連野猴子都比不上,你就不能找個『正常』的工作嗎?」
左天藍搖搖食指。「NO,NO,台灣的犯罪率年年增高,相對的,我的存在是多麼重要,難道我這些年的成就不足以成為表率?」她和左天虹互視使使眼神。
說到這個,左自雲身為父親的驕傲又抬頭了,記得她剛從警官學校畢業之際,常因性別問題被同僚排斥。
不服輸的個性硬是拗,同事不肯給予應有的幫助和線索,她一個人單槍匹馬破獲國際性人口買賣案件,綁著一捆像肉粽的歹徒從山上拖下來。
至此以後,她不再受到冷眼看待,一躍而成為警界的英雄人物,各單位紛相爭取的精英,破案率是全國第一,唯一的缺點是手太狠,常常大過不停小過難罌。
幸好功績多到可以淹滿水河,功過相抵還能保住飯碗,就是行為太衝動,絲毫不懼危險往前衝,讓他一顆心老是放不下,在空中吊呀吊。
老二沒指望,那老三總該有點希望吧?「綠兒呀!王老爸是老了沒吸引力,不過也好過報紙是吧!」他的語氣盡量輕柔不帶火氣。
左天綠的小臉從報紙後探了出來,一副終於輪到她受訓的無奈表情,將手中的報紙對折再對折擱在大腿上。
「爸!今天天氣真不錯,要不要去做太陽浴?」她非常壞心的建議。
「不錯?!」眼角側瞄屋外,這種高溫得足以燙死人的天氣,分明要他的老命。「你、真、孝、順。」
不理會老爸的咬牙切齒,她依舊側躺著。「孝順子女是父母的義務。」這是二十一世紀新二十四孝。
「你還真敢說呀!」孝順子女是父母的……義務?!
左自雲氣呼呼的想拿涼茶潤潤喉,嘴一沾杯就發現杯底早已見空,可是這幾個孩子氣得他不輕。
「虹兒是律師,藍兒是警官,她們忙得沒有空間尚情有可原,你呢?有什麼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