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長湮沒有拆信,趕緊捧到曹尚真面前,他捏起信封一角,撕開一道口子,抽出信紙,看了一眼就哼道:「要錢還真是急。」便將信丟給楚長煙。
他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明日午時前將一百萬兩紋銀備妥。
「明日午時前就要現錢,搜幹了你們小鎮也不會有這一百萬兩銀子,明擺著若不是這群綁匪太傻,就是他們壓根不想交人。」
「大人想怎樣做?或許卑職可以去鄰縣求助,然後我們再和綁匪要求延長交款時間,丘大人的安危總是首位。」
「對方要錢我們就一定乖乖地給嗎?」曹尚真忽然沉下臉來,「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夜溪的死活,萬一夜溪已經……難道要我白白送錢過去?」
楚長煙怔了怔,「那,丞相的意思是……」
「來而不往非禮也。他們既然送信過來,我們為何不能送信回去?」
他攤開一張新紙,提筆寫了一段文字,然後又抽過一張紙,再寫了一段,才一起交給他,「交給那些綁匪。」
「啊?綁匪已經無影無蹤,送信之人又都是匆匆來、匆匆走,只怕……」
曹尚真冷笑,「長煙,你是嚇傻了嗎?這點腦子都不會動?對方肯定派人在你的千總府附近監視著呢。你不用著急,我現在也不想捉這些跑腿的小嘍囉,你只要將這封信順著剛才他們丟信進來的牆再丟出去,肯定有人會撿走,你也不要派人跟,免得打草驚蛇。」楚長煙匆匆瀏覽了下那兩張紙上的字,第一張是一闕短詞。
無限事,終須方寸詩。
且記掛,三生銘心志。
縱烈日驕陽,
秋月寒霜,
朝夕執卿手,
料才付,
斷腸癡。
第二張則是寫給綁匪首領的,要求對方將這闕小詞交到丘夜溪手裡,並要丘夜溪手書回信,確認安全,否則不能交錢贖人。
信中他措詞嚴厲,甚至以丞相之名威脅綁匪,一旦他們做出對丘夜溪不利的事情,一切後果要他們自行承擔。楚長煙看到這封信不免擔心,「丞相大人,這樣一來對方可就知道丘尚書是誰,也知道您是誰了。」
「你以為我不寫這封信他們就不知道了嗎?」曹尚真的笑容已沒有一點溫暖。
「就這樣送去,我也給他們一個期限,今夜子時前,我要答覆,否則長煙就點齊兵馬,和我出海剿匪吧。」
兩個時辰之後,這封信果然送到丘夜溪面前。鈴鐺將信交到她手上,努了努嘴。「聽說這是你相公寫的,要我們老大轉交給你,你看後必須回信,否則他就當我們已經殺了你,一文錢都不會付的。」
丘夜溪有些吃驚,她算來算去,就沒算到他的下一步棋是這樣下的。將信接過來,看了一遍,她的唇角微微地勾了起來- 這隻狐狸,果然還是隻狐狸。
鈴鐺看出她的表情有了變化,卻不知其意,也湊過來看,但她識字不多,所以看不大懂。「這上面寫了什麼?就這麼幾個字,是你相公給你的信?」
丘夜溪淡淡說:「是他以前寫給我的一首情詩,如今寫來讓我安心。有筆墨嗎?我回信給他。」鈴鐺已經準備好了筆墨紙硯,丘夜溪想了想,落筆寫下-
溪與君,才知髻齡,便恨道相異。揮劍欲了終難了,方知此生無意。
若待兩地煩憂,
爭難化作無情,
思思唸唸也成趣。
原來無非情無期。
「帶回去吧,我相公認得我的筆跡。」說完便向後一倒,沒有去看鈴鐺狐疑的表情,直到聽見腳步聲越來越遠,她唇邊的笑容才真正綻開。如此危機關頭,虧他還想得出這樣的遊戲傳遞信息。平日裡兩人在官場上鬥得煩了,有時候她會氣得一夜不想理他,那時候他就會寫些情詩來逗她開心,再後來,他乾脆把情詩寫成有趣的嵌字詩,讓她一邊看詩,一邊猜詩中的另一層意思,旁人若不知道,根本不會注意詩中真正要表達的含意。
剛剛曹尚真的那闕小詞裡,第一句話摘出第一個字是「無」,第二句摘出第二個字是「須」,第三句摘出第三個字是「掛」,第四句摘出第四個字是「心」。不過「縱烈日驕陽、秋月寒霜」這一句又用了拆字法,將「明」字拆成了日月兩個字,最末一句則用了同音字,將所有的藏字都找出來後就合成了一句話-
無須掛心,明朝才吃。
吃什麼?自然是吃掉這群膽大妄為,竟敢綁架朝廷命官的流寇了!
於是她也依樣回了一闋小詞,告訴他,「溪知道了,無憂,勿念吾。」
若非心意相通,此時此刻,他們不會用這種方法向對方傳達讓彼此安心的訊息,然後靜靜地籌劃與敵人決戰的方法,也要靜靜地等待,等待決戰的時刻,因為那一刻,便是夫妻重逢之時。
曹尚真看到那封回信後,幽幽笑了。
楚長煙一直跟隨在旁,看到他的笑容後便問:「這確實是尚書大人親筆?」
「嗯,說的都是我們過往的事情,旁人是不知道的,也造假不來。」他將信小心迭好,貼身收藏。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夢嬌公主的聲音。「我尚真哥哥是不是在這裡?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告訴我?」
「這位公主大人還真是個麻煩。」曹尚真蹙起眉,擺擺手,「長煙,你替我去擋住她吧。」
楚長煙囁嚅著說:「卑職與公主並不相熟,而且公主的脾氣……」
「你去,她自然會聽你的。」他笑得詭異。
於是只好硬著頭皮出來,迎面夢嬌公主裙鋸飄擺,已經飛身趕到。
「楚長煙,尚真哥哥是不是在這邊?」她橫眉豎目的問:「夜溪姊姊出了事,為什麼沒人告訴我?難道把我當外人了嗎?」
「公主殿下請留步,曹丞相現在不在這裡。」楚長煙伸臂一擋。「丞相大人去海防視察備戰船隻的情況,囑咐下官留下來和公主說明。」聞言,夢嬌臉上的怒火立刻平息了下去,迭聲問:「難道是那些流寇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