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對,她沒想過恨他、不願意恨他……那麼,她走這一趟,到底期望得到什麼?不知道,她想了半天,還是不知道。
這算不算今年度最大笑話?有原則、按部就班的姚子夜,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所做所為是為了什麼目的,她盲目到沒有計劃就衝動行事,然後對行動之後的結果一籌莫展。
過去留下的痕跡,沒有人可以徹底消滅,未來只能疊積在「過去」上面,這是定理、是法則,人生是一個接著一個的環圈,斷了哪個環結,都無法延伸。
那段過去,她永遠都無法釐清心上的洞口,也永遠無法抹平,情人座上的他,她只能無助地任由他霸在那裡,直到生命耗盡,他再也為難不了自己。
這一趟,白來了。
拿起桌上的礦泉水,她像飢渴的旅人,打開瓶蓋仰頭灌水。這時,Edward打電話給她,她接起。
「你到底在哪裡?我以為我們約了晚餐。」Edward的口氣裡,沒有憤怒,他是謙謙君子,一個不會改變的紳士。
他們在飛機上說好的,要…起吃晚飯,所有的行程留到明天才開始。
「你沒收到我的留言嗎?」
「沒有,我以為你被綁架。」
Edward的口氣始終溫潤,他像多年前的杜岢易,不管有心無心,都會對人溫柔體貼。
天,她是因為這樣,才不拒絕他的嗎?
想清什麼似地,心猛地一揪,還要往下深思時,她理智地阻止了自己。不行,現在不是想這個的好時機,至少她得先離開這裡,離開杜岢易。
「不,我很好,我正在朋友家裡,他……請我喝礦泉水。」
「你居然為了一杯礦泉水放我鴿子?」他在開玩笑,試著解除她的歉意。
「不是一杯是一瓶。」她也試著讓自己輕鬆。
她應該告訴他,自己在什麼地方,請他來接,或者讓他訂下一班飛機,兩個人一起回去,如果禮堂的佈置尚未拆除的話,或者可以將中斷的婚禮繼續完成……但當她對上杜岢易黯然的眼神時,她居然說了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話。
「Edward,對不起,我臨時有事,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等我忙完,馬上聯絡你……是,好,就約定七天……沒問題,我會到。」
她掛掉電話,而杜岢易接收到一個訊息——他有七天。
*** *** ***
周采萱一面打呵欠、一面走進女廁。哇,有一排女生對著鏡子補妝,算了,她不跟人擠,轉身離開,直覺往男廁方向走。
沒人?正好。
飛快從包包裡面翻出牙膏牙刷,她用右手刷牙、左手洗臉,她天生麗質,臉皮怎麼摧殘都無所謂。
泡泡同時在嘴裡和臉上成形,她在享受潔淨感同時,一個男人拍拍她的肩,嚇得她差點兒把泡泡吞進肚子裡。
搞什麼?
右手有牙刷,她只能用左手拍拍被嚇得七零八落的心臟,安慰它被壞人驚嚇。
她斜瞪他一眼。
ど壽,魂差點兒被他收掉。袂驚、袂驚,阿彌陀佛來保庇,保庇小鬼攏攏乎鍾馗抓抓去。
「小姐,你走錯了,這裡是男廁。」男人說。
她沒好氣地吐掉滿嘴泡泡、漱漱口,再隨意掬起水潑在臉上,臉洗乾淨了,再用水弄掉胸口的肥皂泡。
她沒發現男人太陽眼鏡後面的兩顆眼睛正逐漸擴大,她對著鏡子,拉下後腦勺的橡皮圈,用五根手指頭當梳子,扒扒扒,把馬尾扒整齊一點,再套迴圈圈。
她的手忙,嘴也沒閒著。「這位先生,第一點,這裡是室內、不是戶外,在廁所裡不必戴墨鏡……」
莞爾,他認出她了!男人好整以暇地把雙手插在口袋裡,身子斜靠在廁所牆邊,微笑著等她把話說完。
「如果您拔掉您的眼鏡,就會發現女廁現在人滿為患,如果我要在女廁完成剛剛的動作,至少得多花十五分鐘,如果我多花十五分鐘,外面來接機的大哥,將會以公務繁忙為由,放我自生自滅。」
她聳聳肩,任由自己的嘮叨症發作。「我猜,是不是所有的建築師都是男人?他們難道沒計算過,女人使用洗手間的時間是男人的三到五倍,女廁至少要蓋成男廁的三倍大才符合公平原則……」
OK!弄好了。最近出版社來了個斯文的朱自清,啊,不對,是斯文可愛的新編輯啦,才剛從研究所畢業:又嫩又白皙……厚,她在說什麼,是男人啦,她把他說得像春雞,連口水都快滴下來。
總之,她平時邋遢可以,但有意思和眾美女搶雞的話,外貌好歹要稍微注重一下。
她把盥洗用具收進包包,在準備踏出男廁時,發現那個愛管人的兄弟堵在門前,她正想拍拍對方看起來強健有「肌」的胸口叫他讓路,順道吃幾兩豆腐同時,電話來了。
「喂,我是周采萱……嗨,老闆好,最近老闆身體好不好啊……」
聽到老闆來電,她的口氣馬上轉變得諂媚巴結。
「不要這樣說咩,我怎麼會故意氣壞偉大的老闆大人呢……是,小的馬上到,我已經在機場了……老闆,你都不知道英國昨天發生大雷雨,飛機飛不上去,我在機場等超久的也不敢走開,我一直在等補位,好不容易補上,我馬上趕回來,就怕誤老闆的事,好,待會兒見……老闆再見、老闆再見。」
掛掉電話,她飛快聳了下肩膀,吐了吐舌頭。
一旁男人頰邊的笑意擴大。沒猜錯的話,她是和自己搭同一班飛機到的,可他確定,英國並沒有發生大雷雨。
她看一眼擋在身前的高大男人,他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先生,你擋到我的路了。」她用手背拍拍他的胸口,嗯……豆腐不錯吃,彈性佳、肌肉練得滿大。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將它壓在自己胸口,擺明了今天豆腐Free,有意者請盡情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