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老拍了拍羅風的手臂。他等大夫開好藥單,請總管跟著大夫去拿藥,他才和羅風一同坐下來。
「阿風,不能怪你,我應該事先讓你知道……唉!」才準備告訴他,喉嚨就滿了,鳳老深深歎了口氣,停頓許久未語。
羅風坐在對面,沉默等待。他早察覺不對勁,滿城瘋狂鳳凰會,鳳老昨日卻靜待府中,未出席盛會,也不去酒樓,就連鳳凰一夜在酒樓未歸,他也未曾派人來探。
而鳳凰……
他清晨醒來時,臥榻上已經無人,酒樓跑堂說她回府去了。
他追回府中,卻聽下人說她一回府就倒下了……
她昨日的情況不像是染風寒,受涼恐怕是一夜裹著濕衣的後果。
本來以為鳳老對她昨日的情況並不知情。她把自己鎖在帳房裡獨自承受,就是不想老人為她擔心……但鳳老想說的,是否與此有關?
「凰兒的爹……那混帳叫劉誠,外表長得英俊挺拔,有千杯不醉的本領,有天生識酒之能卻末學膚受,不像小女篤志好學,所以在鳳凰會上輸給了小女。兩人是因此相識,他用一張說得天花亂墜的嘴巴把我女兒迷得神魂顛倒。小女是獨生女,他肯為小女入贅鳳家,也知情鳳氏一族婚律以一男一女婚配為依歸,絕不允許再娶妻納妾,違律者絕子絕……」鳳老想到外孫女雖然是他鳳家之後,跟著姓鳳,可到底是那混帳的女兒,話到嘴邊就打住了。
「鳳老,先喝口茶。」羅風見老人說得激動,幫他倒了杯茶。
「小女深愛他,兩人成親不到一年,就生下凰兒……唉,劉誠入鳳家為贅婿,我沒虧待過他,我讓他管理酒樓,把帳目全交給他,結果他管得一塌糊塗,虧得差點把酒樓都賣了。小女瞞著我,想辦法偷偷把帳目補回去,她以為我不知道……也算她有能力,我才放心把莊主之位交給了她。」老人眼泛淚光,想起女兒來,滿心深沉之痛。
他停了一會兒,又繼續道:「……那混帳,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想自己毫無本事,還覬覦莊主之位,對自己的妻子妒嫉含恨!多年來他意志消沉,流連煙花之地,揮金如土,我女兒人前笑顏,人後流淚,扛著家業供他揮霍無度,癡傻愛他不侮,愚蠢——」鳳老怒目切齒,突然一怔,老臉慢慢消沉,望了羅風一眼,「人老了,煩言碎語多……你可能不想聽這些吧?」
羅風微笑道:「昨日在鳳凰會上,鳳凰唇不沾杯,聞香觀色,識天下百酒,氣定神閒語妙絕倫。今日聽鳳老一席話方知,鳳凰是遺傳其父天生之能,與令嬡的博學洽聞。」
鳳老聞言寬心,笑著點了點頭,「的確如此,凰兒得兩人優點,聰明才貌都在兩人之上。」
「若非有他們二人,哪來鳳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羅風一言,只盼鳳老能看開,他卻語方落,心影間浮出一條人影……他為一個女孩,與父皇反目,京城出走,他卻從此與父皇天人永隔……
鳳老望著羅風怔忡半晌,不勝感喟。「你說得不錯,當年我若能退一步想,做不同安排,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了。……五年前,劉誠迷戀上紅院名妓,還為她贖身,金屋藏嬌,妄享齊人之福。我女兒雖是鳳氏族人,卻不曾在鳳谷生活,觀念與大東子民同化,甘願讓丈夫納妾,所以瞞著我,漠視鳳氏婚律,為她丈夫在外打點。」
羅風回過神來。他倒是意外,為深情癡愛奉獻至此的女子,竟會生下一個輕世傲物、滿嘴門戶成見的女兒。他望鳳老一眼,聽他繼續往下說。
「紙不能包火,我得知此事,差人把劉誠抓回府痛打一頓,令他寫下離書。我將他趕出府去,請求城主下令,從此不許劉誠踏入鳳凰城門!」
「我朝開國皇祖詔書明言,鳳氏婚律在大東婚律之上,鳳凰城主當接下鳳老要求了。」
「嗯,劉誠身無分文,被我趕出城。小女違背鳳氏族規,自知理虧,在我面前不敢有怨言,但她卻搬進酒樓後堂,終日以淚洗面。我氣她不辨是非,癡愚癡傻,不去理她!……想不到,她搬出府裡那一日,竟是我們父女最後一面……」鳳老緊緊抓著枴杖龍頭,難抑深痛。
「……令嬡是如何過世?」羅風過了一會兒才問道。
鳳老緩緩鬆開手。「凰兒說她母親早有病痛纏身,怕我擔心瞞下,獨居後堂月餘突然病發過世。」
「令嬡去世當時是鳳凰發現的?」羅風察覺異狀,默默擱在心上。
鳳老雙目泛紅,含著老淚哽咽道:「是……就在四年前鳳凰會結束後當天,凰兒夜宿酒樓陪她母親,半夜醒來發現她母親趴在帳房桌案上斷了氣……」
羅風見鳳老悲從中來,就不方便再追問。
鳳老莊主低頭沉默許久,才緩緩拭淚,抬頭看他,終於想起對他說這段往事的原因,這才道:「每年鳳凰會,是凰兒她母親的忌日,所以這幾年來,她都堅持這一天夜宿酒樓陪她母親,任何人勸她都沒有用的。」
「……原來如此。」羅風心想,鳳凰昨日的情況,看來鳳老是不知情。
「阿風,凰兒心性善良,負責孝順,但她心高氣傲,盛氣凌人,我怕她在外頭得罪了人,惹禍上身,你要跟緊她,寸步不離,知道嗎?」
「……唉,您老不知,這可是苦差事啊。」羅風哀聲歎氣,語調輕鬆。
「哈哈哈……」鳳老知道他是存心逗笑他,被他體貼的心意感動,這才放下悲痛情緒,破涕為笑。
羅風抿了一下乾燥的嘴唇,露出笑容。……如今他更想知道,這隻鳳凰究竟藏了什麼秘密?她可得仔細交代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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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中毒,這回風寒,鳳老莊主深恐鳳凰壞了體質,堅持要她臥床休養,直至完全康復,否則不許她再管理酒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