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衛夫人住的小跨院,隔了老遠,就聽到衛夫人爽朗的笑聲——
「王妃真是太客氣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樣的花色?」
不疾不徐的,傳來另一個他很陌生的女聲——
「我是比照著我母親喜好的樣子做的。我想,老人家應該都喜歡這樣的藍色吧,並不張揚,卻也很鮮亮。」
「原來是你親手做的?呀,真是一雙巧手。真難為你這個一品大員家的千金,如此賢德。」
「您過獎了,只是件小東西。我嫁人的消息來得太倉卒,我也沒有多少時間準備,因為正在替母親做這個暖手套,想著府中應該有老人,就順便多做了一副。」
「也要有這份心才好。」衛夫人讚不絕口,「看這針腳、這手藝,就是外面一等一的繡坊也做不出來呢。」
瑾元漫步進去,笑問道:「老夫人看到什麼了,這樣開心?」
衛夫人雖然身為瑾元的乳娘,但在府中卻有一定的地位,與瑾元的關係也猶如母子一般。見到他,她並沒有像別人似的卑躬屈膝,而是笑著將手中一副暖手套展示給他看。
「你看,這是你媳婦親手做給我的,我近來正覺得手涼,沒想到這孩子這樣有心,送了這麼好的禮物給我。」
瑾元看著那一副刺繡精細的暖手套,又看了一眼自他進來後就站起身,在一旁恭敬地垂首肅立的雁融,點點頭,「難為你這樣有心。」
「應該的。」她的語調平平。
好無趣的一個女人,瑾陽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會對她另眼看待?甚至說什麼倘若沒有皇后,就會選她。
「昨夜睡得如何?」他故意殷殷詢問,一副很關心她的樣子。
只怕全府上下都知道他昨夜並沒有和她圓房,而是出府過夜的事情吧?雁融心頭苦笑,依然是平靜地點頭,「還好,多謝王爺關心。」
倒是衛夫人很替她打抱不平,低聲對瑾元說:「如今你好歹是成了家的人了,也該收收心,外面那些野花,終歸不是好人家的女孩兒,別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心意,也別辜負了這樣好的妻子。」
「辜負?這世上誰辜負誰,還不好說呢。」瑾元古怪地笑,忽然對雁融伸出手,「走,和我回去吧,別再這裡打擾衛夫人了,她每天早晚要誦經一個時辰,現在差不多到時候了。」
雁融陡然一怔,看著他平平伸在自己眼前的那隻手,白皙修長整潔,她有點怯生生地將自己的手交出去,因為緊張,她的指尖是冰涼的,掌心卻有汗。但他立刻握住,拉著她走出了衛夫人的跨院。
她忽然感到有種溫暖的力量,像是從他的手上蔓延到自己心底。
她就這樣跟在他身邊,亦步亦趨地走著,身邊不時地聽到府裡的下人對他們請安問候。
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肌膚相親,而這個人,是她的丈夫。
剛才他那一句「和我回去吧」,就像是相處多年的老夫老妻的口吻,那樣簡單的五個字,卻敲中了她心中很柔軟的一處。
回去,回哪裡去?他的心中真的會把她當作妻子一樣嗎?
她偷偷地瞥過去,只見他微仰著頭,漫不經心似的走著,那俊秀的側面輪廓應該讓不少的女孩兒為之心動過吧?昨夜,那個佔據了他一夜的於香香,是不是比此刻的她更大膽直接地欣賞過他的俊容,或是享受過他比此刻更加濃厚的溫存?
情不自禁地,她輕聲歎了口氣,不意這輕微聲響卻驚動了身邊的他。
瑾元停住步子,轉身看她,「怎麼?有什麼煩心事嗎?」
「哦,沒有。」她趕快否認,想扯開話題,「王爺用過早飯了嗎?我去吩咐廚房做一份來吧。」
他笑道:「不錯,很有些當家主母的味道了。我的確還沒有吃早飯,你大概也沒吃吧?不如叫她們送來,我們一起吃,我還有些話要問你。」
沒想到,新婚之夜,他將她丟棄在房中,但是第一個早晨,他會和她一起用膳。
當侍女們把飯菜張羅好時,雁融對那些侍女道了聲謝謝,隨後端坐在桌案後面,並沒有急於動筷。
瑾元一直斜睨著她,見她正襟危坐的,不禁失笑,「我知道舉案齊眉的故事,但是我不希望在自己家吃飯也這樣拘束。我餓了,就不和你客氣了。」
看他痛痛快快吃飯的樣子,她的嘴角緩緩勾起,綻出一抹笑容。
他挑眉看她,「笑什麼?」
她垂下眼,「王爺吃飯的樣子……像個孩子。」
她本以為他會像他的身份和外表一樣,吃飯時自有貴族的優雅鎮定,最起碼也是細嚼慢咽,但他卻大快朵頤,旁若無人一般,吃得非常快。
「一晚上沒吃什麼東西,有點餓了。你覺得很好笑?」瑾元並不因為她的話而改變吃飯的速度。
她收斂起笑意,「無論有多忙,身體還是第一位的。饑一頓,飽一頓,會對王爺的身體有害。」
「第一天為人妻,就要開始說教了嗎?」
他丟過來的一句話,帶著幾分輕蔑的冷意,讓她剛剛凝聚起的一絲溫暖頓時凝固在心頭。
於是她默不作聲,也端著飯碗慢慢地吃起來。這一餐飯,到底吃的是什麼滋味,有些什麼樣的菜餚,她也沒有留意。
忽然,眼前被一道影子遮住,她抬起頭,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用一種略帶研判的眼神凝視著她。
她有點手足無措,手中還捧著飯碗,不知道是該站起來還是繼續坐著。
但瑾元卻蹲了下來,微笑望著她,「還說我吃飯像個孩子,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不像個受了氣的小姑娘嗎?」
雁融怔怔地看著他的笑容,還有些懵懂他的玩笑之詞,只是當他的手指撫過她的唇角,幫她揩去那裡的一粒飯粒時,她身子倏然一震。
眼前這雙眸子中,除了盈盈笑意之外,更多的是什麼?不該是憐愛吧?她知道他不愛她,娶她只是不想抗命,此時此刻的溫柔,也只是他本性風流中的一點放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