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開源節流、量入為出,不只適用於金錢上,也適用於她的心臟。
「寶寶,醫師說你們很健康,兩千五百克、兩千六百克……再過幾天就要動刀子,從媽媽的肚子打開一個洞,把你們抱出來。」
兩個寶寶讓她的心臟工作過勞,想走動得依賴輪椅,害她「沒代沒志」變成半殘障人士。
對,是雙胞胎,同卵雙生子,她的運氣實在好到爆,急得她的主治醫師吹鬍子瞪眼,問過她三百次——「你真的要把小孩生下來?」
那個口氣,威脅成份居大。
「想爸爸嗎?我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不知道他到底想跟我講什麼,可是,講再多都是藉口,他不能自私地一面愛我、一面和別的女人結婚。
「原諒他啊……很難,不愛他也很難,你們的爸爸是個討人厭的傢伙,老是讓媽咪左右為難,怎麼辦呢?他把我卡得不上不下、不左下右,連未來都變得難以掌握。
「他會不會擔心我?我也糊塗了,他那天晚上的態度很奇怪,不像正常的新郎官,不過如果他存心找我,絕對找得到,我早晚要回去那個家,幸好啊,到時候,我不是一個人孤軍奮鬥,你們會站在我這邊,替我搖旗吶喊,對不對?」
她不知道寶寶們想不想素未謀面的父親,但她很想,想得心律不整,她真的很嘔他,偏偏心臟不容許她向他丟汽油彈。
要是那天她拿東西砸他,對他暴跳如雷,咆哮大喊,再拿新買的拖把一路把他追到門外,那樣的決裂一定就不能挽回了吧,那麼,她的思念說不定會少兩分,愛情會丟掉三寸,往後,日子就會好過點吧。
她辦了新手機,公司朋友都透過手機聯絡她,只有那個可惡的「爸爸」,不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前天,八卦狗仔拍到嘎這到醫院看她的照片,陡大的標題寫著「XX前十強汪賀書的秘密情人現身,伊人身懷六甲……」
嚇得醫院趕緊幫她換病房,不讓狗仔隊再次得逞。
幸好她的身份未曝光,而且照片拍得模模糊糊,更幸好他的經紀人很棒,用「愛心志工」為理由,企圖解除這次烏龍危機。
但她還是私心希望,「他」看見這張照片。
天,她在想什麼?想誘拐他的嫉妒嗎?真是夠了。
搖頭,不想,照醫師的要求,她應該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深呼吸,暫且把他丟到腦後。
「寶寶,我們去看關爺爺好不好?關爺爺很可憐,他生病,雖然請得起很多專業的醫護人員圍在身邊,卻半個親人都沒有,我們去陪他說說話,讓他開心一點,好不好?他很喜歡我們,還說出院以後要邀我們去他們家住,你們說,好不好呀?」
晨希拿起手機撥給關爺爺,電話接通,就傳來愉快的聲音。「晨希,你工作結束了沒,要來看我了嗎?」
「好啊,可是你要派一個看護來接我,我需要人推輪椅。」
「沒問題,五分鐘之內到。」
晨希從花瓶裡抽出一朵百合花,輕拍肚子,說:「走吧,我們去看關爺爺。」
*** *** ***
二○○七年十一月十三日。
「這兩個小子的名字給我取好不好?」關爸不像話,六十幾歲的老男人了,比小孩子更難哄。
晨希認識關爸,是因為她的主治醫師方叔,方叔在台灣的心臟科是很有名的醫師兼教授。
關爸也是方叔的病人,麻煩、不合作的病人。
護理人員常說,最怕他到醫院,他根本是為了凌虐醫護人員才出現的,但大家又不能不特別照顧他,因為他跟院長有「深厚關係」。
在失業率逐漸攀升的今天,誰敢得罪年年捐大把鈔票給醫院的善心人士。
晨希和方叔閒聊時,知道這麼一位特殊人物,反正長期住院很無聊,而且在方叔的警告下,工作不敢多接,漫漫長日,找點事情做也好。
關爸第一次住院的時候,她去見他。
人跟人之間的緣份很微妙,所有的護士、醫師都跟關爸不對盤,獨獨她,關爸還沒跟她正式聊上天,他就指定她當自己的看護。
她都是病人呢,怎麼當看護?晨希苦笑不已,只好同意,在「住院期間」每天都來探望他。
漸漸地,她瞭解他的背景,知道他的處境,便對他多了幾分同情。
然後,他第二次住院、第三次住院,每次住院都鬧著要見晨希,他們的交情也就一天天深厚了起來。
「等他們生出來,你自己問去。」她四兩撥千斤。
「誰不知道你要把他們的命名權留給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他不是不負責任,他是不知道寶寶的存在。」晨希對姜非凡有氣、有怨,但批評是她的權利,別人不可以擅越。
「隨你說,反正我就是認定他不負責任。」
「哼,主觀。」
「主觀的是你,如果你是我的女兒,我絕對找人把那小子修理得金息息。」
「那我更不能讓你知道他是誰。」
「厚,人家疼你,你還不知道。」
人家?那不是十八歲女孩才會用的句子?她無奈苦笑。「關爸,你為什麼還不出院?醫師說你可以出院了,這裡又不是五星級飯店。」
「我想等你生完孩子再一起出院。」
連出院也要相約,不必吧。「等我做什麼?你讓醫師、護士很為難。」
「我要把你接回去,一起照顧。」
「不行,我要回家。」
「這才不行,你知不知道女人坐月子很重要,如果沒做好,以後身體會很虛弱,尤其你還有心臟問題,更需要好好調養,沒得商量,你就是要跟我一起回去,至於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別管他。」
「關爸……」
她的話沒說完,病房的門突地被用力打開,一堵高大的人牆站在門口,眼裡冒出懾人火光。
姜非凡踩著大步伐走進來,臉色鐵青,眼光炯烈飽含怒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