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了。起初,她全身劇痛,睡不安穩,後來疼痛漸漸散去,她睡沉了,睡得很香,夢裡聽見媽咪溫柔的歌聲。
她想,媽咪是在安慰她,在鼓勵她。
可是過了不就,歌聲忽然變調了,媽咪不唱了,她在霧茫茫的夢裡迷路,沒有人指引她回家的方向。
媽咪,你在哪裡?
她在夢裡,一遍又一遍的呼喚,好急,好驚慌,不停冒冷汗,不知過了多久,她總算走出迷霧,睜開眼。
室內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只有她孤單單的躺著。
媽咪不見了!
她倉皇下床,滿屋子尋覓,終於在廚房找到蜷縮在角落的母親。
「媽咪,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在跟我玩躲貓貓嗎?」她天真的笑問。
而她的母親,抬起蒼白的容顏,驚駭的瞪著她,看她的眼神彷彿在看某種可怕的怪物。
「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別過來!」
她迷惘的望著母親。「媽咪?」
「走開,離我遠一點,走開!」
媽咪……
「我會走開的,你不要怕,我會走開……」
她在夢裡,昏亂地囈語。
是夢見了誰,經歷了什麼,為什麼眼角會噙著一顆傷心地淚?
江豐睿望著昏睡的關妮薇,胸口跟著悶痛。自從她昏去後,他便將她帶回公司,為了方便使用醫療儀器,他讓她睡在實驗室裡,鎖住門,不讓任何人進來,獨自照料她。
正如她自己所說,她不需要任何手術,只需要睡眠便能自動復原,可這一天一夜,她卻睡得極不安定,臉色慘白,身子忽冷忽熱,陣陣發顫。
她的血凝固了,傷口也逐漸癒合,的確是有再生的跡象,但很明顯,這過程令她痛楚難抑,就算在夢裡,也不斷秒冷汗。
這點小傷,我睡一覺就好。
她說的彷彿這只是小菜一碟,沒什麼大不了,好像她根本感覺不到痛,完全無所謂。
她騙人,為何要這樣對他說謊?
江豐睿沉鬱的皺眉,擰了一條乾淨的冰毛巾,替她擦拭臉上的冷汗。她還在發燒,體內的免疫修復系統仍在作戰。
擦乾汗後,他怔仲的望著她,半晌,輕輕握住她冰冷的手。
關妮薇緩緩睜開眼。
天花板是白的,牆面也是白的,她躺在一間裝潢單調的室內,週遭全都是醫療儀器。
這裡是哪裡?實驗室嗎?
難道她又被高層住去做什麼研究嗎?
關妮薇疲倦的閉上眼。自從五歲那年加入組織後,高層每年都會定期安排他們這些終結者進實驗室,美其名是「健康檢查」,其實是研究它們體內基因組成與變化的相關數據。
老實說,她很討厭這種感覺,每回躺在實驗室床上,她都覺得自己像一條死魚,任人宰割。
好累,好想逃……
她無奈的想,昏沉之際,腦中忽的念頭一閃。
奇怪,她明明是在台灣出任務,怎麼會到美國呢?
不對!
關妮薇猛然警覺,這裡不是組織的實驗室,而是……她倏地張開雙眼,往身旁一瞧,一個男人趴在床沿,安靜的打盹。
他的手還與她相握,傳來一股溫馨的暖意。
是江豐睿?
為什麼……他會守在她身邊?
她不安的動了動身子,他感覺到她細微的動作,霎時驚醒,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幾秒後,眼神才恢復清明。
「薇薇?你醒了?」他驚喜的低語,嘴角揚起笑意。
她愣愣地望他,這才想起自己是出車禍受了重傷。「我睡多久了?」
他敝了眼手錶。「將近五十個小時吧。」
「你一直在這裡陪著我?」
「嗯。」
她不敢置信。「難道你……不覺得可怕嗎?」
「可怕?」他訝異。「為什麼?」
因為她不需要手術就能復原,因為即使她傷得那麼重,仍然可以完美的復原,看不出一絲曾受過傷的痕跡。
她是一類,是人類眼中的怪物,就連她的母親,當年親眼見她復原的過程,都驚訝嚇得歇斯底里。
「你不害怕嗎?」她嗓音發顫。
「當然怕。」他點頭。
果然!她胸口一涼,芳心往下沉。
他果然討厭她了,接下來,他會不會開口咆哮,要她遠離他?
關妮薇斂眸,無助地等待他發落,她好怕好怕,怕他說出決絕無情的話,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勇氣承受……
他說出口的話,卻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你知不知道車子輾過你的時候,我真的很怕?」
她驚顫的揚眸。
他怕的,不是她迅速再生的復原能力,而是目睹她發生車禍?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做?」他深沉的望她,伸手替她撥去濕透的發縷。「你捨得救若悠的時候,難道就一點都不怕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她失笑。「我說過了,受這一點傷對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可是還會痛,不是嗎?」他捧住她臉蛋,不許她用玩笑打發自己。「你難道從沒想過,為了救她,你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嗎?萬一羅伯特在你最脆弱的時候找上你,你該怎麼辦?說不定會因此丟了一條命!」
所以他不是害怕,是生氣嗎?可是他為何生氣?
「你……幹麼?」她不解的看他慍怒的表情。「我救了若悠,難道不好嗎?」
「你--」
「為什麼要生氣?」她真的不懂。
「我不是生氣,我是--」江豐睿驀地感到焦躁,起身背對她。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心生怒意,照理說她救了若悠一命,他該謝謝她,他也確實很感激,但想到當時她不顧自己安危的舉動,他就是忍不住氣惱。
她怎能如此忽視自己的生命?就算她擁有不同於人類的絕佳復原能力,那樣的行為,仍然是置自己於危險之地。
她沒想過萬一嗎?這傻瓜!
「喂。」一雙小手,從他身後輕輕扯他衣袖。「你到底怎麼了?」
他回頭,迎向關妮薇清麗的容顏,瞧她一副迷惘的表情,眼眸水汪汪的,由讓他想起小時候養過的柴犬。
她明明是強悍又帥氣的,可以毫不猶豫的終結一條生命,但在他眼裡,他總覺得她像個孩子,一個傻氣又無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