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她直視他。「因為你長得跟他太像了。羅伯特非常自戀,而且以身為長生種為傲,恐怕不能忍受有個人類長得跟他那麼像。」
「因為這樣,他就要毀我的容嗎?」江豐睿氣惱地鎖緊下頷。沒想到糾纏他多年的痛苦竟是源自於一個吸血鬼的自戀情結,他該為自己總算弄明白原因感到高興,還是為這實在有夠無聊的理由感到悲哀?
「你是在生氣嗎?」她想弄懂他的情緒。
「當然!」他低聲吼。「難道你認為我在被人毀容後,還能笑嘻嘻以對嗎?」
「這樣算是毀容嗎?」她困惑。
「難道不算?」他十六歲以前,也是個翩翩美少年,自從那夜後,便成了受詛咒的魔鬼之子,連他最疼愛的妹妹,也經常不願直視他——一念及此,江豐睿倏地皺攏眉宇。「那傢伙害得我變成醜八怪,誰也不敢靠近!」
「這樣會丑嗎?」她眨眨眼,歪頭打量他。
他不愉地回瞪她好奇的目光。「別跟我說,你覺得臉上多了道這樣的疤痕會好看。」
「我沒想過。」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好似真的想像如果自己臉上多了一道疤會是何模樣,幾秒後,她搖搖頭,顯然想不出來。
當然想不出來。江豐睿嘲諷地想。聽說吸血鬼們一個個都是俊男美女,就算偶爾臉上受了傷,也能快速癒合,在他們的世界,根本沒有所謂的醜陋吧?
「可是我覺得你不醜啊。」她凝視他,輕快地揚嗓。「我覺得你跟我看過的其他人類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
這是啥意思?
江豐睿愕然片刻,跟著領悟她話中涵義,眼角薇薇抽搐。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聽母親說過一個歐洲宮廷小故事。有天,某個公爵對法皇抱怨,說皇帝最新任的情婦出身低微,只是個廚師的女兒,不配出入宮廷,皇帝卻只是淡淡掃了公爵一眼,說自己不清楚一個公爵跟廚師的女兒有何分別,因為他們都遠遠在他的皇位之下。
「……反正不管我們人類長得多美多醜,都遠遠比不上你們,是嗎?」他低喃。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
「沒什麼。」他輕哼,忽地笑了,笑裡滿是濃濃的自嘲。
關妮薇不懂他為何這樣笑,卻能看出他心情很不好。這男人彷彿注定了陰鬱。她默然凝睇他覆著夜的陰影的臉龐,不知怎地,忽然很想知道他是否曾經爽朗地笑過。
「說真的,你不用這麼在意這個記號,它是可以除去的。」
「什麼?」江豐睿驚愕,倏地緊握雙拳,努力克制因喜悅而翻騰的心海。「你說這記號可以消除?」
「嗯。」
「怎麼做?」他迫不及待地追問。
她卻緩緩搖頭。「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他瞪她。「你說你現在……」
「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不能?!」他嘶吼,眼眸燃起怒焰,有股衝動想砍人。
「等我體力恢復了,我會說。」她跟他討價還價。
他懂了,她這是在自保,只要她一天不告訴他這個秘密,他就不能冒險讓她遭受危難,無論如何得想辦法護她周全。
原來這吸血鬼並沒有單純到毫無心機,必要的時候,也很奸巧。
江豐睿不悅地冷嗤。「我真不曉得你怕什麼,難道你以為我有辦法對你不利嗎?我就算拿刀砍你,你的傷口也一下子就復原了,反而應該是我怕你吧?要是你忽然口渴,又發作起來吸我的血——」
「我說過,我不能吸人類的血。」她打斷他。
「就算你不能吸人血,等你體力恢復了,你還是有其他八百種方法可以做了我。」他叨念。
「我不會傷害你。」她保證。
「我不會蠢到相信一個吸血鬼的諾言。」
「你可以相信我,我說話算話。」她看著他的眼神,坦蕩蕩,澄澈透明,真誠到令他汗顏。
該死!
他幹麼汗顏?幹麼因此動搖?他沒錯,本來就不該輕易相信一個非我族類的「怪物」——不,不是「怪物」,江豐睿修正自己心裡的用詞。不知怎地,他不願跟她的母親一樣,用這種字眼批判她。
「好,我就信你一次!」他近乎惱怒地聲明。「你最好別唬我。」
「我不會騙你。」她再次保證,頓了頓。「不過你這人好像脾氣不是很好。」
是啊,他的脾氣是糟透了,那又怎樣?他瞇起眼,威脅似地瞪她。
她只是甜甜地彎唇。「我還要再一杯番茄汁。」
他聞言,不禁絕倒,敗給她了!
很明顯,她愛上番茄汁了。
隔天早上,她坐在窗台邊,穿著他暫時借給她的白襯衫,搖晃著兩條超級性感誘人的長腿,櫻唇銜著杯緣,一口一口啜飲番茄汁。
她該不會真的把那個當血喝吧?
江豐睿皺眉,站在廚房流理台前,一面準備早餐,一面窺視她。
瞧她喝得那麼盡興又心滿意足,不時還咂咂嘴唇,像個小孩子。
奇怪的女人,真是怪透了,瞧她現在天真的模樣,他實在很難把她跟昨夜那個眼泛紅光的冷酷吸血鬼聯想在一起,尤其她還坐在窗邊,大膽地沐浴晨光。
「你不怕嗎?」他忍不住揚聲問。
「什麼?」她回過眸,不解地望著他。
「我說太陽。」他指了指窗外,雖說現在陽光不強,但總是白日。「我聽說吸血鬼怕日光,不是嗎?」
「嗯,長生種是不喜歡陽光。」她自在地解釋。「所以他們從來不在白天行動。」
「那你呢?」
她聳聳肩。「陽光只會讓我們覺得有點刺眼而已。」
「看來帶有人類基因的混血,還是不錯嘛。」他習慣性地諷刺。
「你又這樣說話了。」她歎氣,跳下窗台,盈盈走向他,歪著臉打量他。「你這人真的很憤世嫉俗耶。」
是啊,他就是憤世嫉俗,她現在才看出來嗎?
江豐睿下頷抽凜,瞥了眼她握在手中的番茄汁,不懷好意地揚唇。「你從昨天到今天,喝個沒完,難道不怕我在裡頭偷偷摻上我的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