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麼一直看著我?」她察覺他的視線,望向他。
他尷尬地迅速收回視線。「誰在看你了?」從喉嚨滾出的嗓音,粗啞地令他汗顏。
他見鬼的在害臊什麼啊?
「對了,我可以說這個嗎?」她注射完,抱起之前從冰箱裡取出來的冰淇淋,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
簡直跟一般女孩沒兩樣。
他有些茫然地盯著她。「當然可以。」
「那我吃嘍!」她打開盒蓋。「唉呀,都快融化了啦,好可惜唷。」
他看她懊惱的表情,忍不住好笑。「拿回去再冰不就得了?」
「可是我現在就想吃。」她堅持。「這種焦糖布丁的口味,我最喜歡了。」
「奇怪,你們女生怎麼都那麼愛吃甜的?若悠也是……」江豐睿頓了頓,忽然想起這桶國外進口的冰淇淋,是他特地買回來給最疼愛的妹妹吃的。
「若悠是誰?」關妮薇好奇地問,這是她第二次聽見這個名字了。
「她……」江豐睿頓時有些惘然,該怎麼解釋他跟若悠之間的關係?「算是我的……親人吧,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那是什麼意思?」關妮薇漫不經心地問,一面拿湯匙舀冰淇淋吃,心滿意足地品嚐那濃郁的甜香味。
「原來你不懂啊……」江豐睿意有所指,凝視她的眼眸很深,隱隱亮著幽光。
關妮薇怔住,不知不覺停下吃冰淇淋的動作,迎視他奇異的眼神。
那是同情或是諷刺?
她無法分辨,只覺得胸口忽然空空的,舌尖嘗到的甜味也瞬間淡了許多,變得……有些澀。
「豐睿,這是若悠,你丁叔叔的女兒,從今以後她就是你的妹妹了。若悠,來,叫睿哥哥。」
「睿哥哥。」
他不喜歡她。
這是江豐睿第一次跟丁若悠見面時,心裡的想法。
那年,他十歲,小女孩才四歲,長得粉妝玉琢,像個洋娃娃似的,人人都喜歡,只有他嫌煩。
因為她老愛纏著他,成天睿哥哥長、睿哥哥短,不停喚他,教他想安靜片刻讀書都不能。
不錯,她媽媽因為生她而難產過世,爸爸過幾年也因為癌症走了,丟下她一個無依無靠,是很可憐,但那又怎樣?不代表她可以那麼厚臉皮地住進他們家,住進來也就算了,還拿他當哥哥看,整天巴著不放。
他從小就習慣了孤獨,爸爸媽媽工作都忙,他很早就學會了自得其樂,看書、游泳、打電玩,他喜歡一個人就能做的事,就連在學校,也常是獨來獨往,沒交幾個朋友。
但自從她來了之後,他井然有序的生活忽然亂了套,再也找不回從前的平靜悠然,生活裡無緣無故多了一個愛哭愛撒嬌的小女生。
一開始,他真的很討厭她,直到某一天,他生病發燒,爸媽依舊忙著工作,管家盯他吃過藥後就去忙家務,留他獨自寂寞地躺在床上。
他睜著眼瞪天花板,頭很暈,偏偏睡不著,胸口滿滿地堵著某種酸楚的滋味,怨著什麼。
然後,若悠進來了,咚咚咚咚地邁著兩條小腿,攀到他床上,用那張像蘋果般紅潤可愛的小臉蛋對著他。
「睿哥哥,你生病了,會不會痛痛?要不要我幫你吹一吹?」
「吹什麼?」他沒好氣地瞪她。
「以前我爸爸跟我說,只要吹一吹,痛痛就會飛走不見了。」她認真地說著童言童語。「睿哥哥哪裡痛?我幫你吹走。」
他瞪她。「你是笨蛋嗎?」
「若悠才不是。」她嘟起嘴。
不是的話怎麼會說那種傻話?
他想罵她,想趕她下床,但不知怎地,看著她眨著清靈大眼,淚花在眼眶裡閃爍,忽地一陣不忍。
「睿哥哥,我陪你一起睡覺好不好?」她細聲細氣地問,也不等他同意,便自顧自地在他身邊躺下。「我講故事給你聽。」
「不用了。」他又不是小孩子,還得聽童話故事才能入睡。
「我說給你聽嘛!」她堅持。「說白雪公主的故事好不好?」
「不好。」會被一個陌生巫婆哄騙吃下毒蘋果的公主簡直蠢透了,他討厭不聰明的人。
「那小紅帽呢?」
「?」大野狼哪裡是那麼好對付的?豈容人鑽進肚子裡,傻瓜才相信有這種事!
「那、那、那……」若悠拚命從小腦袋瓜裡挖掘僅知的幾個童話故事。「三隻小豬好不好?」
「這個不錯。」小豬來說豬故事,很合理。
「好,那我說了喔。」終於得到他允許,若悠很開心,努力說故事,但她年紀實在太小,拼拼湊湊、斷斷續續,怎麼樣也沒法把故事說完整,聽得他好笑又好氣,忍不住昏昏欲睡。
他真的睡著了。
醒來後,他發現小女生就躺在他身邊,憨憨地熟睡著,小臉白白嫩嫩,甜美可人。
他不是一個人,原來還有個小妹妹願意陪伴他。
從那以後,他不再排斥她,接受了自己的人生多了一個她,他愛聽她不聰明的嬌言軟語,愛看她圍著自己轉,做些天真的傻事。
他知道,這小女孩把他當世界的中心,就像月亮繞著地球轉,那樣崇拜景仰著他,他雖然偶爾會覺得彆扭,大部分時候卻是洋洋得意。
他樂於當她最仰慕的大哥哥,更樂於把她當最親愛的妹妹,用盡所有手段寵溺她。
他們之間的感情融洽而親密,大人們甚至曾經取笑過,乾脆兩人長大以後結成一對夫妻也不錯。
那年,他十六歲,聽著父母這番戲言,心悄悄蠢動。
若是若悠真能成為自己的妻……
但很快地,這幻想便被現實消滅了,因為他臉上被人烙下一道魔鬼的印記。
那夜,當他茫然疲憊地回到家,急急奔出來迎接他的若悠一見到他,便驚恐地放聲尖叫,然後當場暈去。
當她再醒來時,他漸漸發現,兩人的關係起了化學變化,雖然她還是口口聲聲喊他睿哥哥,雖然她還是經常甜甜地對他撒嬌,但有什麼不一樣了。
她不再用那種眷戀迷濛的眼神揪著他,跟他獨處時,也少了自在,多了幾分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