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天,俞箏卯足了全力投入工作,谷正牧瘋了似地埋首於創作:夜晚,兩人如膠似漆,片刻不能離開對方,眼中再無法擠進對方身影以外的人事物,彷彿要積足未來不能共度的三年時間所需的記憶般愛得濃烈熾熱。
他牽著她手,陪她逛街:電影院裡,她摟著他的手臂,望著他的時間比看向大銀幕還久。有時隨興地跳上公車,坐在最後一排位子,她躺在他懷裡,靜靜享受下被打擾的兩人世界:有時,情不自禁,在佔滿機車的漆黑騎樓下擁抱、親吻。
假日,他騎車載她到山上、到海邊,在樹林裡、在沙灘上留下雙雙成對的腳印;有時,他們哪裡也不去,什麼也不做,就坐在谷正牧住處的屋簷下望著星空談心,雖然感到日子;一天一天無情流逝的悲傷,但他們始終微笑以對,不讓時問浪費在無用的情緒裡。
俞箏的母親對她經常連著幾天不回家,假日也不見蹤影,甚至拒絕參加她安排的商界活動十分不悅,卻無法對她嚴厲斥責,因為她感覺到女兒的變化:俞箏臉上那一種平靜卻彷彿與什麼對抗著的堅定神情令俞母訝異,彷彿一夕之間蛻變得更成熟、更沈著,而她工作上的表現更讓俞母無可挑剔。
距離谷正牧出發到法國的時間只剩一個星期,俞箏開始忙著為谷正牧整理出國所需的物品,儘管他需要的不多,但她的心他明白,非得親手為他疊每件衣褲,將藥品、書籍、照片,以及所有可能用到的物品一件件擺進行李箱才安心。
他經常坐在床邊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看她不自覺停下來發呆、歎息的背影,他們都在忍耐,忍耐不在對方面前洩漏心中的惆悵。
和谷正牧情同手足的幾個朋友也和俞箏一樣不捨。一起生活了六、七年,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就算各自有了未婚妻、女朋友,經過「女人的試煉」也不曾改變的深厚友情,如今即將少了個好哥兒們一起幹傻事、一起瘋狂,教人怎麼能不感覺失落。
在幾經討論後,他們不讓谷正牧一個人孤單地去法國,決定一大票人通通陪他去。
他們原就是絕對的行動派,以往他們每年必會相約出國,至少安排一次博物館、美術館之旅,平日省吃儉用為的是更豐富的心靈之旅;深入瞭解世界各地的文化背景,也拜訪仰慕的藝術家,交流創作心得;今年,他們為谷正牧再度選擇法國。
既然暫時的分離已是事實,那就搞得熱熱鬧鬧,驅走所有愁雲慘霧,人生無不散的筵席,至少散場之前得好好地鬧它一回。
所以,不只谷正牧忙,一同住在這排「工寮」裡的難兄難弟也開始收拾行李。
一群人聚在屋前的空地,攤開旅遊手冊,討論即將啟程的法國之旅。
俞箏偎在谷正牧身旁,安靜得像貓。
「小箏,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馮亞克將俞箏拉進討論裡。
「走不開……」她歉然一笑。「公司剛接一支新產品,最近真的很忙。」
「小箏,一起去吧!你不一定要跟我們待那麼久,亞克的女朋友也只請十天特休,到時候你們可以先回來。」李浩念加入遊說行列。
「我是很想……可是真的不行……」俞箏按按太陽穴,習慣性的偏頭痛又發作了。公事忙是真的,而她更怕的是自己捨不得離開他,一去就不想回來了。
「以後有的是機會,下次吧……」谷正牧不忍心俞箏為難,儘管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去,甚至留在他身邊。
「我要去——」
聽見一個嗲聲嗲氣的聲音,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轉向同一方向,望著突然冒出來的繆婷婷。
「小姐,你到底有什麼冤屈,這麼陰魂不散的?」李浩念一見到繆婷婷就控制不了毒舌。
「我要跟你們去法國!」繆婷婷擠進他們當中,興奮地宣佈。「機票我也訂好了,跟你們同一班,不過我坐商務艙。」
繆婷婷是千金大小姐,不僅不知民間疾苦,還經常少根筋地往人痛處踩。
「人家吃大便,你要不要也吃?」李浩念又酸她。
「我不跟沒水準的人說話。」繆婷婷臉一撇,衝著谷正牧微笑。「上次跟你們去法國好好玩,後來我又去過幾次都不覺得那麼有趣了,還是人多比較熱鬧。」
「你覺得好玩?我可一點都不這麼覺得。」陳孟邦吐槽。「誰走沒幾步路就哀哀叫,到了巴黎不去羅浮宮,吵著要購物,我們可沒那種閒情逸致陪你這千金大小姐敗家。」
「我只要阿牧陪,才不稀罕你們陪咧。」
「阿牧已經有女朋友了,沒心情理你,抱歉嘍,前女友。」李浩念直指繆婷婷的死穴。
「誰?誰是阿牧的女朋友?」繆婷婷左看右看,故意略過俞箏。
「就是站在你旁邊那個比你成熟一百倍,比你討人喜歡一百倍,不像你那麼白目的大美女。」李浩念將俞箏抓來,得意地介紹:「這位就是阿牧的現任女友,也是未來一百年的女朋友,你沒機會了。」
「別這樣……」就在俞箏要大家別為她起爭執時,繆婷婷說了句讓她想把她掐死的話——
「不可能,阿牧才不會喜歡這種男人婆。」
這個白目女……
連一向好脾氣的俞箏也忍不住冒火了,怎麼有女人說話這麼欠扁的。
「婷婷——」谷正牧板起臉孔。
「對不起嘛……」繆婷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谷正牧生氣。「我收回來。」
「被罵了吧?老是這麼口無遮攔。」馮亞克皺起眉頭,口氣倒是軟軟的。
「你都不罵李浩念跟阿邦,只罵我……」繆婷婷委屈地說。
「因為我人緣比你好。」李浩念告訴她為什麼。
就在他們又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吵開了,俞箏悄悄地走進谷正牧房裡,從皮包裡拿出止痛藥,倒了杯水吞下。
「身體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