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攬住她的肩,他的手掌又大又溫暖,讓她在悲傷的時候,心裡又充實,至少,她不是孤獨一人。
金多寶把罈子送到她手裡。「節哀順變。」
「二哥……」她抱著罈子,心痛如刀絞。
悲傷在廳裡蔓延,沈默間,只有她低低的哭聲。
柳嘯月也無法令她停止哭泣,那是她僅剩的手足,而且……
「你要怎麼跟伯父、伯母說?」
「暫時別告訴他們。」她爹的病才好,她不想老人家再受打擊。
「就照你說的做吧!現下,我們先把袁二哥葬了。」
她再也忍不住地靠進他懷裡,放聲大哭。
*** *** ***
袁尚喜躺在屋頂上,看著漆黑的夜空。今晚沒有月亮,連星子也不見半顆,只有濃厚的烏雲,像她的心一樣,沈重又悲傷。
她曾經有三個手足,如今,一個也沒有了。
大哥、小妹死在火場中,二哥……聽金多寶說,他是兵變時,被亂軍殺的。
為什麼要兵變?人與人之間為什麼要起爭執?權力富貴真的會使人瘋狂……她想不透,圓睜的眼,清澈的淚不停地滑下。
「要不要喝一杯?」一個醇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轉動淚眼,看見熟悉的白色身影,是柳嘯月。他唇邊掛著溫柔的笑,在沒有一絲光線的夜晚,透著盈潤的光芒,變成她心中最後一點光明。
他總在她最悲傷、最無助的時刻出現,然後,將她拉出絕望的深淵。
她扁扁嘴,壓抑不住的哭聲再度衝口而出。
他輕輕地將她摟進懷裡,感覺她的淚浸濕了衣襟,心很痛。
「哭吧,我在這裡,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著你。」
她拉著他的衣襟,哭得肝腸寸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重的烏雲終於散開了,幾點星光灑下餘輝。
她的痛哭漸漸轉成抽噎。「我不知道怎麼辦……總有一天得告訴爹娘的,可我該怎麼說?」
「在金多寶將袁二哥的骨灰送來前,你可曾預想過袁二哥的生死?」他舉袖,輕拭她滿臉淚痕。
「我……」她早猜到二哥凶多吉少,只是沒見到屍體,總有一絲希望。
他拍拍她的肩,將一個酒葫蘆遞到她手上。「伯父、伯母跟你的心思是一樣的,所以有些事你不必想太多,時間會替你解決一切。」
她看著酒葫蘆,看著他,破碎的心在他的溫柔中找到依靠。
「謝謝。」她捧起酒葫蘆,一口接一口,沒有停歇地灌著。
他看她原本白得似雪的臉漸漸染上紅暈,像熟透的石榴,真是漂亮。「介意分我一口嗎?」
她住了口,怔怔地看他。
他拿過酒葫蘆,輕啜一口,又還給她。
她嚇一跳,以為酒落入他手中,就沒有她的分了。他一直不喜歡她喝太多酒。
「怎麼了,不願意陪我共醉?」他的眼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我……」她不知不覺癡迷了。「不,我很樂意。」重新接過酒葫蘆,她再飲一口,燒烈的酒液滑過喉頭,入了腹,卻變成一股甘甜的暖流。這是她這輩子喝過最好的酒。
「酒喝太多,傷身,但偶爾小酌,卻也無妨。」現在換他喝了。
他們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一葫蘆兩斤重的竹葉青,轉眼無蹤。
她有點不捨地看著空葫蘆,可惜了,她還沒喝過癮,美好的時光總是易逝,唉!
他像是能讀出她的心思,又從腰間解下一個皮囊給她。
她微怔。他生性自律,愛茶勝於酒,遠行時常裝一壺茶水在身邊,這就是他用來裝茶的皮囊,為什麼要給她?
「你喝喝看。」他拉起皮囊的塞子。
她聞到一股酒香,濃得猶如北地朔風,刮人生疼。
「燒刀子!」她的最愛。她接過皮囊,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喜歡這樣烈的酒,但她喜歡,所以他想辦法為她找來。
「以後用這個皮囊喝酒好嗎?它雖然只能裝一斤的酒,比不上你的酒葫蘆,但可以提醒你,不要過量。」
所以,這是他的關心。
「我知道了。」她的心很甜,又喝了一口。「對了,三公子,請替我謝謝金姑娘,勞她千里迢迢送回我二哥的骨灰,這恩情我記下了。還有……也謝謝你。」
「我?你謝金多寶我可以理解,謝我做什麼?」
「是你讓金姑娘去京城的吧?」
看不出她行事大意,這時心思倒活了。他笑。「要說能辦成這件事,你最該謝的是你自己。」
「為什麼?」
「金多寶說,她到京城的時候,袁二哥的屍體已被收殮。她尋上門,才知對方受過你恩惠,此番不過是為了報恩。不過他不肯告訴金多寶他的名姓,說是學你的,施恩不望報。」
「啊?」她腦子迷糊。「有這種事?我不清楚。」但受人恩惠,怎能不報,總有一日,她還是要還的。
他看著她的臉色,就知她打什麼主意。想起陳守將也說過,袁家三口到大散關之前,已經有很多人來打點過,請大家關照袁家人。那些人也是受過袁尚喜幫助,或許她並沒有注意自己在施恩,但她做的很多事,確實戚動人心。
他不也是其中之一嗎?百煉鋼就在她日復一日的溫情中,化成了繞指柔。
「眼下不知道無所謂,等十年後,你流刑期滿,我陪你去京城找恩人。來,我們喝酒。」
他,要陪她?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皮囊已經送到她嘴邊,她呆呆地喝著,也沒發現此刻是他在餵她喝酒。
他又拉起她的手,輕輕地撫著,溫言暖語比春風更加迷人。
不知不覺,她醉了,倒在他懷裡,再多的傷痛也消失無蹤,她甜甜地入睡。
第7章
清晨,袁尚喜醒過來,看見柳嘯月近在咫尺的臉,很漂亮。晨光下,他散發著一種魅惑人心的光輝。但是……
她怎麼會睡在他懷裡?他們一起睡在屋頂上?
「天啊!」她像只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