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知道,他在這她死心。她本來就沒想過要嫁他,她沒膽去想,這麼好的男人,只有最有福氣的女人才配得上他,而她不是。
但她仍然覺得失落。
她放棄了對這段情的最後一點渴望,只保留喜歡他的念頭,因為這是她唯一能負責的感情。
柳嘯月一直不喜歡她,這種情緒持續了十餘年,怎麼可能突然改變?
她笑了,感覺一盆冰水從頭澆下,把她所有的混亂都沖刷得一乾二淨。
「原來我的心死得還不夠徹底,所以他稍微溫柔了點,我便慌張了……金姑娘,我懂了,我不該動搖,我需要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改變。」她愛他,但她不會與他在一起。這便是她要堅持的。
她伸個懶腰,眼裡沒有迷惘,代之而起的是堅毅。
「好了,我該去修城了,回頭見。」擺擺手,她走了。
金多寶看著她的背影,良久。「你到底懂了什麼?為何我一點都不明白?」
但有一件事她是懂的——柳嘯月被拒絕了。
有監於這人剝削自己太甚,她決定把這個消息告訴所有她認識的人。
長廊的另一頭,柳嘯月臉色發黑。他明白袁尚喜的心思,無比懊悔昔日自己斬情絲斬得太決絕,竟是半點後路也沒留給自己。如今要彌補,只怕要有長期抗戰、流血流汗的心理準備了。
*** *** ***
陳守將挺同情柳嘯月,一輩子沒動過情的男人,第一次動情就摔這麼重,更摻的是,他跌跤的事還被金多寶在幾個月內傳遍大散關,從八十歲老人到八歲小兒,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幸好金多寶已被柳嘯月打發去尋找可以快速恢復內力的藥,否則這流言還不知要傳得怎生離譜?
陳守將找了個空檔,請柳嘯月喝酒,可惜人家不領情。
柳嘯月邀他喝茶,他說,酒入愁腸愁更愁。
陳守將坐在他面前看他泡茶,他的手指很長,取茶、沖水,動作如行雲流水般美麗,根本看不出他在傷心。
但他的眼睛很黑,就像沒有月光與星光的夜晚,暗得讓人發悚。
柳嘯月給陳守將倒了一杯茶。「嘗嘗,這是有一回我保鏢經過虎頭山,當地的村民送我的。」
陳守將喝了一口,差點吐出來。「怎麼這樣苦?」
「先苦後甘。」他淡淡地品著,想起袁尚喜,他與她的相處卻是先甘後苦,過去,他實在太糟蹋她的情意了。
他願意花百倍、千倍的心思挽回她,就不知她給不給他這個機會?唉……
陳守將放下茶杯。「苦也好、甘也罷,這不合我的口味。我寧可喝酒。」
「酒會讓人混亂,而茶可以使人清醒,且對身體有好處。」
「混亂好啊!你現在就該混亂點兒,才不會想太多,徒增心傷。」陳守將知道柳嘯月一向自律,但把所有的苦都藏在心裡,半點規矩不敢逾越,就太變態了。
「我若混亂了,還怎麼做事?怎麼謀求她的心?」所以他寧可清醒地忍受心傷。
「你還沒放棄?」
柳嘯月的手忍不住又撫上胸懷,那裡藏了她的手絹。二龍山上,她的情、她的恩、她的義……她的一切一切已變成了他心中的摯愛。
說放棄很簡單,但他的心割捨不下,他確實很喜歡她,他是真心的。
「為什麼要放棄?」
「袁丫頭已經很清楚明白地拒絕你了。」陳守將訝道:「你莫非還要行那死纏爛打的蠢事?」
「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錯的是使用的手段,只要我不造成任何人的困擾,單純地喜歡,何來愚蠢之說?」
「如果她一直不接受你呢?你要跟她耗一輩子?」
「也沒什麼不好。」袁尚喜是因為他的無情,才決定一生不嫁。但她並未就此抹消自己的感情,她依然愛他、依然在他有需要時幫助他、依然對他笑得瀟灑飛揚,一個姑娘都有如此胸襟,難道他還不如她?
「你……你們兩個……」陳守將以為,柳嘯月和袁尚喜簡直是絕配。
「大人。」一個兵丁來報。「袁姑娘讓人來說,城門口有些不對勁。」
已經秋末了,到處都在收糧入庫,陳守將手下人力有些吃緊,就讓袁尚喜率流犯整修城牆時,順便注意一下北方當塗族的動靜。
她為人有些粗心,但做事卻很仔細,捉到了幾個當塗族奸細後,陳守將乾脆讓她幫著守城門。不過這份工作只持續到秋收結束,畢竟,她還是流犯身份,危急時用她可以,真提升她入軍職,怕御史就要參他一個濫權枉法的罪名。
「去看看——」陳守將還沒說完,就發現柳嘯月已經不見了。「要論重色輕友,你稱第二,也沒人敢坐第一的寶座了。」他邊說,也招呼親兵,一起上城頭。
*** *** ***
袁尚喜看到柳嘯月的時候,有些緊張,想逃跑。
自從那夜,兩人在屋頂上相擁著睡了一晚後,她就沒辦法以平常心面對他。
她顫著手,解下腰間的皮囊,喝了口酒。這已經不是燒刀子了,柳嘯月說燒刀子太烈,讓她少喝,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改變習慣,現在喝竹葉青。
竹葉青綿軟,帶著一股特殊的香氣,讓她雙頰染上一抹嫣紅。
他很自然地走過來,伸手拭去她唇邊的酒汁,微笑著,眼睛明亮,像在勾她的魂。
她傻了,手中的皮囊差點掉了。
「發生什麼事?」他的吐息吹向她耳畔,一點一滴融化她的理智和抗拒。
柳嘯月本來就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當他故意要迷人時,又有誰擋得住?
至少袁尚喜是擋不了的。她只覺腦袋越來越迷糊,就連讓他欺近身體,肩抵著肩,她也沒發現。
她鼻間充滿了他的氣息,是江南柳綠的味道,好溫暖。
迷迷茫茫間,她忘了緊張,陶醉地享受著他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