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冷少懷那雙鳳眼瞪大了,怔怔望著他,簡直難以置信他嘴裡竟能吐出如此不堪污穢的話來。他瞪他看了許久,一張冷臉沉了下來。
「冷少懷!你該死!」
砰砰砰!
「你們出去守著,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靠近。」
「……是,總管。」兩名侍衛低頭領命,兩人頭都垂得很低,恨不得有塊布把臉遮起來。兩人一轉身,更拔腿就跑,就怕主子把自己的面孔記牢,來個秋後算帳。
「你們這些混帳,狗奴才!冷少懷,你膽敢把本王關起來,還不快開門!」眼見庭廊裡只剩下冷少懷,沒有人能幫他搬救兵了,羅璟氣得狠狠往門上踹了一腳。
可恨門外橫著大門閂,這根橫木就跟冷少懷那死性子一樣硬,就算他把腳踹跛了,那根大門閂也不見裂痕。
該死的冷少懷一點都不念及他貴為親王的身份,竟敢叫人把他抓了丟進來,又把他給關了!
賈小六呢?這小六死哪兒去了!
「禎貴妃乃王爺親生之母,王爺竟口出惡言詆毀名節,本該抓你到娘娘面前跪地懺悔,念及此事若讓娘娘知情,恐娘娘傷心,罰你空腹在此跪地面壁思過一夜,明日一早我會過來開門。希望王爺能靜心思過。」
「跪什麼?本王身嬌肉貴,膝下黃金,你不過是狗奴才敢叫本王跪!你休想!快開門!」
「屬下奉貴妃之命,王爺年少輕狂,性情不定,貴妃深居後宮,母子聚少離多,對王爺難以管教,成日憂心掛懷,特令屬下持翠玉令牌代母命之職。見此令牌如貴妃親臨,王爺若有不甘,可向貴妃說去。在此之前,王爺若不肯跪地思過,那就關上三日吧!」他手握冰涼玉牌,冷面冷情冷語,冷淡看著他,心思不透。
「冷少懷,你敢!你若讓本王餓了、瘦了、掉了毫髮,你就等著本王告御狀,看我父皇不把你千刀萬剛,凌遲至死!別以為你有我母妃撐腰,本王就奈何不了你,你等著受死吧!」眼看冷少懷當真冷血無情要丟下他離開,羅璟可急了。
這不講情面的混帳曾經把他關了兩天,只給他湯水喝,事後他一狀告上後宮去,卻只聽聞母妃淡淡一聲歎息,轉頭吩咐冷少懷,要多顧著他身體,必要時,把太醫叫到一旁,隨時看顧,別出了意外才好!該死的!這冷少懷言出必行,這回當真要關他個三天三夜,他可受不了。
「死奴才!你給本王站住!你這個骯髒齷齪的奴才,下流沒品的東西,你諂媚貴妃,橫行無忌,厚顏無恥,你小心有報應!」他看見走出庭院的腳步終於肯停下來,一襲灰色袍服轉過身來,扯開的嗓子才打住。
「王爺,你還準備繼續叫嗎?」
「本王就是要罵你這個狗奴才,怎樣?你有本事放下令牌給本王開門,跟本王單打獨鬥!不要每次都只會躲在女人家的背後仗勢欺人!我說冷少懷,你是不是男人啊!」
冷少懷抬頭看看這座別苑。雖然宋宛兒已死,羅璟還是為她蓋了這座宛芳園,把她的牌位供奉在此……
「王爺是不滿在此地思過嗎?」夕陽餘暉照紅了一張玉面,卻見他臉上情緒不興,內心更波紋不動。
羅璟張大嘴巴,本來還想破口大罵這個以下犯上的狗奴才,卻看那一雙教人咬牙切齒的冰冷鳳眼透過雕花門縫投來陰狠邪惡的威脅,看得他嘴巴一抖再抖,內心一絞再絞,不停掙扎,一陣惱恨之後,終究還是忍住,磨牙切齒吞下一肚子來不及送給他的骯髒話。
「冷少懷,等本王出去,定要你好看!」再怎麼吞忍,總要搖一句狠話以保他親王的尊嚴。
本來嘛,被一個狗奴才關禁,還被他罰跪,已經夠淒慘了,一個人跪在書房,面對一屋子難聞的紙味,更是乏味,所以他後來跟冷少懷「商量」,以後若要關,至少是把他關到宛芳園來,讓他和心愛的宛兒為伴,他的怨念起碼不會那麼強。
「嗚嗚嗚……宛兒,你死得太早了!你瞧瞧一個小小總管都能爬到本王頭上來,把本王欺負得好慘啊!宛兒,你在天有靈,看清楚是誰欺陵你相公,半夜記得去找他……好宛兒,你溫柔善良,定不曉得怎麼做,為夫教你,你千萬要擺出一副凶狠模樣,狠狠的瞪死他,好幫為夫出口氣啊!」
冷少懷眼看門內王爺一轉身就跪在宋宛兒牌位前哭天喊地,看得他忍不住瞇起眼,內心琢磨了起來。
王爺的確是軟下雙腿「跪地」了,但他這是「跪宛兒」,而且他這叫「哭」,壓根不是「跪地思過」王爺這一招強要保住面子的「跪法」,他是認還是不認呢?
「宛兒!嗚嗚……為夫好想你。」
罷了,有跪就好,明日一早過來開門。
「嗚嗚嗚……心愛的宛兒啊!為夫真慘哪,你切記要報仇啊!」
……明午過後再來開門!
冷少懷兩手緊握在一身灰袍之後,冷眉深鎖,面孔緊繃,跨步離開宛芳園。
圓月當空,銀光水洩春風處處飄香,春寒滲透骨髓,他拉緊了身上的披風,讓月光引路,走進園子裡。
庭廊上,傳來打呼聲,他聽而未聞,視而未見睡在廊道上,睡相不雅,一腳跨在大門上的賈小六,兩手抬下橫在門上的大門閂,推門走進屋裡。咚地一聲,一條長腿掉了下來,掛在門坎上,打呼聲不斷。屋內漆黑,兩扇門開,水亮的月光拉長一條影兒照進屋內。
來人步伐無聲,走進廳堂,靜靜看著本來安放宋宛兒牌位的地方。桌案上不見牌位,後方牆上多了一幅畫,就是羅璟請人繪來那幅十七歲的宋宛兒。
他留意到,供桌上整齊地擺放著紙鳶、髮飾、胸配、陀螺、耳環等等物品。
他站在桌前,看著這些東西,月光照不到的臉上一片陰暗。他凝思許久,才把目光轉移,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