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貴賓出簽了名,然後去跟齊恩淑說生日快樂,老大說要去外面抽根煙,於是她樂得在裡面吃吃喝喝,在五分鐘前,老大看起來還都沒事,但就在她講完齊恩淑跟她乾女兒的八卦後,他突然間好像被雷劈到一樣。
總不可能是被感動了吧?
他們家老大可不像她是「玫瑰瞳鈴眼」的忠實觀眾,她覺得人生就是處處巧合,老大則是覺得,只有人為,沒有巧合。
對於這種四四方方的人來說,他剛剛的表情真的太奇怪了。
跟著他做事一年多,周姿嫻只看過他三種表情:業績上升的高興,業績未達預期的不爽,還有最常出現的一種,叫做面無表情。
笑嘛,不是皮笑肉不笑,要不就是某種商業計謀成功後的奸笑,像剛剛那種額頭青筋暴起,眼眶微微泛紅,激動得好像隨時會衝進雨中奔跑的模樣,真的是……
不要說沒見過,她連想都沒想過。
這算情資嗎?該不該跟賀亞韶上報一下?
畢竟賀亞韶每個月給她一千美金的情報費,自己是應該有點回饋……
周姿嫻拿出電話,但就在預備發簡訊的時候突然想起,萬一賀亞韶問她說:「為什麼朱克非情緒突然起了這樣大的變化」那怎麼辦?
她答不出來不就顯得很沒用,而且因為講不出個原因,賀亞韶搞不好還會以為她謊報軍情,那……
想想,她默默又把電話放回去,瞬間,只覺得鬆了一口氣。
朱克非真的是個好人,要出賣好人,總讓她覺得有點不太舒服。
購物台有些高階主管喜歡把下屬當下人看,可是朱克非會說「請」,會說「謝謝」,工作方面,他會嚴厲的鞭策大家要達到目標,但業績達到預期,也不會吝嗇獎金與分紅。
他永遠就事論事,不會將個人情緒帶入公司,他如果發脾氣一定是因為工作上有人為疏失,而不是位高者的遷怒。
她喜歡跟他一起工作,只是賀亞韶是公司的總經理,可以開除任何人,自己又太需要這份薪水,可以選擇的話,她也不想當小報馬。
飯碗難捧,要這樣對朱克非,她也是很不願意,唉……
就在周姿嫻的心裡掙扎中,去洗臉的朱克非回來了。
「走吧。」
看他的身影明顯是想從側門離開,周姿嫻忍不住提醒他,「哎?我們不跟齊恩淑說再見嗎?」
「不用。」
「那樣很沒禮貌耶……」
「沒關係。」
「老大,那個……齊恩淑好像在看我們……」「要看就讓她看。」
失而復得的驚喜太大,如果要他現在面對沛霓,他怕自己會失控,反而嚇到她——對於過去已成白紙的她來說,他只是一個陌生人。
她對他一無所知,反之亦然。
她是不是還喜歡賴床,是不是還習慣在睡覺時蹭著棉被,依然愛著草莓跟西瓜,她在齊恩淑的生技研究所工作,主要工作內容是什麼?
上下班時間,交由狀況,平日休閒,目前有沒有交往對像……
還有,他們的孩子,程東籬——這是他細想過後,想出的名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沛霓依然嚮往田園生活。
所有的一切都因為意外而幾乎歸零,曾經親密無間的人不再有過去,他必須開始做功課,索性他還能拼湊出個大概。
東籬,那孩子跟她長得好像,不知道個性是不是也一樣?
朱克非知道此刻的自己絕對無法整理這樣複雜的情緒。
他得回飯店好好沉澱一下。
想清楚,如何重新再來。
程沛霓每天的工作從實驗室開始——當然,她負責的是商務的部分。
秘書何薇薇很盡責的在她踏入辦公室五分鐘後,捧著托盤進入,「霓姐,你的咖啡。」
「謝謝。」
然後何薇薇開始把手上小山高的東西一一放下。
「今天要簽名的資料。」
一大疊。
「下午開會主題。」
一整本。
「早上十點紐約賀氏電視購物的代表朱先生會過來,這是他的部分資料。」
沒前兩者那麼誇張,但也有十來頁。
程沛霓看著瞬間放滿東西的桌子,有點哭笑不得,「你非得把它們攤成這樣嗎?」
「相信我,這樣能加速你工作的效率。」
「薇薇……」
「我不會害你的。」
何薇薇說著放下最後一疊,「實驗室要買新的分析儀,這邊是國外幾家廠商的報價跟比較。」
「……好。」
「最後,我剛剛已經上過開心農場並截圖存證還剩多少東西,如果你在今天工作完畢前上去收成,你就完蛋了。」
「薇薇……」
「我是認真的。」
程沛霓有點痛苦,又有點想笑的看著她的秘書,她的「妹妹」——她第二段人生中,相當重要的一個人。
身份證上的年輕雖然是三十,但其實,她只有近幾年的人生經驗。
第4章(2)
根據醫生跟警察的說法,她發生了意外。
墜崖,失憶。
比電影還電影,比連續劇還連續劇。
她對海水跟尖叫有模糊的記憶,在睜開眼睛之前,她的夢境裡好像就是只有這個。
從醫院醒來後,連名字都想不起來自然是害怕的,索性靠著警察的資料跟齊恩淑的聯絡,陸續有人來醫院看過她。
每個人看到她都是又哭又笑,又驚又喜。
他們帶了照片,還帶了一些錄影畫面,以及參展剪報——原來她曾經兩度出國爭光。
然後,她的名字叫做程沛霓。
她大概知道自己是某國立大學的學生,育幼院長大,人緣不錯,據說有個男朋友,秘戀四年,沒人見過。
朋友同學中,薇薇是來探望她探望得最勤快的。
薇薇十歲時父母在一場意外中喪生,親戚家也不富裕,實在沒能力養她這個孩子,只好送來育幼院。
享受過家庭溫暖的獨生女一下從天堂掉到地獄,她跟誰都格格不入,每天晚上都在哭,當時是念高中的她摟著她,不厭其煩安慰她,慢慢哄她睡——當然,這些都是修女說的,她對這些一點印象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