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著他的神色,黎少秦兀自揣測他的心情。「王爺,西宛駐紮在驛館十里外的兵馬似乎有所動靜。」
「傳本王口諭,命鎮守昆陽縣龍圖將軍點兵帶馬一千,守在驛館外二十里。」
黎少秦一聽,立刻明白一旦西宛有所動作,他們能夠立即前後夾攻。
「還有──」
「公孫。」李弼突喚。
坐在案前振筆疾書的公孫燕立即抬眼,她的面貌清麗,眸色偏冷,一身藍袍官服,長髮束起。
「把少秦說的事全都記下,不用再稟報了。」話落,他拎著花几上的茶盅和糕餅,起身往廳外走。
黎少秦立刻坐到公孫燕身旁。「燕兒,妳想,王爺怎麼了?」他官拜皇城第一衛殿前指揮兼御鳳郎,負責從其他探子手中過濾所有情報,跟在李弼身邊多年,幾乎可以摸清主子性子,但眼前情況卻讓他摸不著頭緒了。「王爺什麼時候開始吃糕餅的?」
公孫燕冷冷看著他。「我跟你很熟嗎?」她官拜御鳳史,負責記下百官確切的醜事,是皇朝第一位從官的女子,跟在李弼身旁亦有多年,品階足足少了黎少秦兩階。
黎少秦俊俏的娃娃臉說變就變。「妳敢說跟我不熟?我們一起喝過幾次酒,睡過幾次覺?!」
公孫燕皺起眉。「你說清楚,那是你喝醉了,硬抓著我不放。」
「那又怎樣?好歹是可以一起把酒言歡的……」頓了下,他有點赧然地咳了一聲。「好情人。」
「去死。」
「妳捨得我死喔!」他氣得哇哇叫。
幾年了、幾年了?!還對他這麼冷冰冰,有沒有這麼狠?
「你要是沒有要事稟報,我要回去了。」公孫燕說著,順手闔上冊子。
「別走、別走,我還有好幾件還沒說完,每一件都很重要,是王爺今晚的心思不知道跑到哪去,不然我早就說完了。」黎少秦歎口氣看向廳外,突然發現外頭那景致,頗像……逗貓。
***
廳外。
「餓嗎?」李弼揚著手上的糕餅。
坐在樹杈處,貼著樹幹的舒雪尹口水險些滑出,隨即抿緊嫩唇,一臉寒凜地別開眼。
她不餓、不餓、不餓……才怪!她快要餓死了!她又餓又渴又冷又困,可是只要一打盹,就會身子歪斜,好幾次都差點跌下樹,逼得她只能強迫自己不斷賞星賞月賞……天下萬歲啦!
可惡的傢伙,用這種方法整治她,現在拿糕餅誘惑她,必定有詐,她才不會笨得上當!
「渴嗎?」他蹬地而起,落在她身旁一臂寬處,把已掀蓋的茶盅湊到她鼻間。
溫熱的茶香撲鼻,誘得舒雪尹快要背叛意志,把茶盅搶過來,但身為現代人的傲骨,又讓她不甘屈伏於一個古早人的欺凌。
她以家訓起誓,絕對不屈不從!
「喝了,本王就讓妳下去。」
「真的?」她水眸乍亮。
「本王一諾千金。」李弼的唇角緩緩勾動,潛藏著狡黠。
她一怔,呆看著他一笑百魅生的丰采。這男人真的是長得很好看呢,不過是個笑而已,就讓她覺得他不像壞人。
「奴婢謝過王爺。」她立刻改換家訓,小女子能屈能伸才是王道啊。
感動地接過金線描繪的茶盅,舒雪尹先暖了下雙手,再緩緩就口一喝──
水眸險些暴凸,她瞪著黃綠色的茶水,開始懷疑這是浸泡一天以上的老人茶,要不然怎麼會苦澀到這種地步?
「喝完。」淡淡兩個字,有著不可拂逆的威嚴。
可惡,跟他拚了!她雙手抱著茶盅,仰頭牛飲到底,一鼓作氣,就算苦澀盤旋在舌根,一路苦到底,她也堅持喝到茶盅見底。
「王爺,奴婢喝完了。」她雙手呈上茶盅,非常確定他在整她,但她才不會讓他得意。
李弼濃眉微挑。「糕餅吃了。」
「……」不要,說不定糕餅裡頭包了什麼鬼東西,她才不會笨得上當!「王爺說,喝完茶就可以下去的。」
李弼眉一揚,把糕餅一丟,飄然落地,看守在遠處的總管福寧,福寧立刻向前。
「帶她去本王寢房邊的小僕房。」
「奴才遵命。」福寧有些意外,但立即把心思深藏,隨即抬眼看著她。「妳可以下來了。」
舒雪尹喜出望外,正打算爬下樹,卻不知為何感覺四肢無力,才剛挪動了腳,身體立刻失去平衡往下跌,她想要用雙手護臉,可惜半點力氣皆無,只能用極驚天地泣鬼神的方式,再次深深地五體投地,膜拜這片孕育出惡人的大地。
見狀,李弼快活的大笑出聲,而這一笑,教在場且深知他性子的人皆呆。
「……看來,這位奴婢真是惹火王爺了。」在屋內的公孫燕,愣到連墨汁在冊子上暈開都沒發覺。
向來懶得與人過多往來的王爺,竟然特地差下人熬煮蒙汗茶,硬是讓那姑娘失足摔下樹,甚至毫無憐惜還哈哈大笑……太可惜了,迎賓館那晚,沒瞧見她到底是怎麼摔王爺的,怎麼惹得王爺如此記恨。
「燕兒,別忘了,蒙汗茶除了可以麻痺四肢,其實也能夠安神定魄兼解熱。」黎少秦偷偷地靠近她一點點。
公孫燕挑眉瞪他,瞪得他立刻又退回原位。「又如何?你是想說王爺對她喜愛,刻意要人熬煮茶,好讓她安神定魄兼解熱?若王爺有意待她好,又何苦要她爬上樹?」她可不是坐在那兒一兩刻鐘,而是一個下午了。
自己五歲進王爺府,和王爺朝暮相處,雖說沒培養出兄妹情感,但她對王爺的個性也可說是瞭如指掌。
王爺不是那麼容易親近的人,厭惡與人周旋交際,若非惹惱他,他不會惡整人。
「燕兒沒瞧見那位姑娘氣色發白了嗎?肯定是王爺吞不下這口氣,非整治她不可,卻又因為整治過頭,才差人熬煮的。」黎少秦搖頭晃腦著,一副很瞭解的模樣。「王爺若真狠下心,是不理不睬的,根本不會管她死活,死了就算了。」
況且,他發現了,王爺剛剛很分神,一心兩用,視線一直纏在那姑娘身上,而且在天壇上,王爺救她並非命令,而是出於自願,這一點就夠不可思議的了,若她真教王爺羞惱,王爺又怎會願意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