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信虧她,這麼久沒回職場,別連怎麼打卡都忘了,還順便揩油,要她領到第一個月的薪水一定要請客。
表面上,他用一種輕鬆詼諧的口吻打趣她,但其實他很擔憂,說不定比她本人還緊張,所以才會一大早便趕到她住處附近站崗。
他當然不敢現身,只能默默尾隨,像個擔心過度的爸爸,護送他的寶貝女兒去上學,怕她迷路了,在路上被壞人誘拐了,到學校時,不懂得跟老師打招呼,被惡劣的同學欺負。
他一路跟著她,過馬路,搭公交車,轉捷運,拿手機一一拍照——他的寶貝刷卡進捷運站了,她在車上閱讀建築雜誌,認真地做筆記,她到公司時,微笑地跟警衛道早安。
她真上進,真有禮貌,她一定會受到疼愛的,因為她是如此甜美可人。
如果可能,他真想跟她搭電梯上樓,窺探她是如何勤奮地工作,但他不能,她現在的世界,有他進不去的地方。
他只能退回來,拍下她令他眷戀不已的背影。
「你這傢伙在幹麼?!」眼尖的警衛發現他鬼鬼祟祟的舉動,吆喝著衝過來,拿他當變態狂辦理。
「先生,你別誤會……」眼見週遭的上班族都將好奇又鄙夷的視線投過來,蕭仲齊頓時大窘。「我只是……」
「只是什麼?你剛剛在拍什麼?」警衛根本不聽他解釋。「你這死變態!把手機交出來!」
那怎麼成?這裡頭可有他剛剛拍下的最珍貴的寶藏。
蕭仲齊眨眨眼,識相地腳底抹油,先溜為妙,幸好他這決斷下得早,要是再晚一秒,葉初冬驀然回頭,可就當場逮著他了。
「死變態!你還敢給我跑?給我站住!」警衛正義凜然地前去追人。
葉初冬怔忡地看著這陣突來的騷動,心頭隱隱掠過一股異樣,但她不明白是為什麼。
「所以你就被當成變態,一路被追到捷運站,還差點驚動『波麗士大人』?」
深夜,兩個男人約在東區意一間僻靜的酒吧,喬旋聽罷蕭仲齊轉述白天發生的糗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在腦海描繪麻吉是如何被警衛老伯當成可惡的色狼猛追,精彩的畫面令他忍不住撫額,很沒形象地爆笑出聲。
蕭仲齊一向自命瀟灑帥氣,有朝一日竟也會狼狽地在街頭抱頭鼠竄,真是妙啊!
「你就盡量笑吧。」見他狂笑不止,蕭仲齊很不悅地嘟囔。「我很高興自己能夠取悅我們偉大的敲委員。」
「別這麼諷刺我嘛。」剛剛當上新科立委的喬旋努力收住笑聲,咳兩聲,想辦法端出適合一個民意代表的嚴肅表情,但不過幾秒,馬上又破功。「不行,實在太好笑了,我真嘔,怎麼沒能親眼在場目睹那一幕?太可惜了!」
喬旋連連感歎,大表遺憾。
蕭仲齊郁惱地瞪他,好半響,大掌巴住他的頭,強迫他往窗邊轉。
「你做什麼?」喬旋抗議。
「看看你的臉!都扭曲成什麼樣子了?」蕭仲齊要他好好從窗玻璃觀察自己的表情。
「這像是一張被稱為『國會王子』的臉嗎?肌肉都快抽筋了,一點都不帥!」他冷笑地嘲諷。
「別鬧了。」喬旋手肘一拐,頂開好友不客氣的大掌,作勢撣了撣肩頭的灰塵。「我從來就沒想過當什麼見鬼的『王子』,我走的也不是外貌路線。」
「呿,少來!」蕭仲齊完全不給他面子。「要不是你這張俊秀的臉蛋,你敢說自己會高票當選嗎?你有沒有算過,你搜刮了多少婦女票?」
「超過百分之六十吧。」喬旋淡淡地回應。
「還說你不是走『外貌』路線?」蕭仲齊冷嗤。
喬旋聳聳肩,端起酒杯,優雅地啜飲,雖說他堅持自己並不是靠外表當選立委,但也不得不否認,這的確是自己優勢之一,為了不破壞自己在廣大婦女同胞眼中的夢幻形象,只要在公開場合,他決定要求自己斯文有禮,方纔的確是有點太放縱了,不過沒辦法,誰叫他這個好友如此搞笑?
「我說仲齊,你不覺得自己很矛盾嗎?」放下酒杯,他推了推鼻樑的鏡架,慢條斯理地問。
「哪裡矛盾了?」
「結婚的時候,你嫌你老婆管太多,嫌她麻煩,束縛你的自由,結果現在離了婚,反倒是你自己一直多管閒事,連人家上班都要偷偷在後頭跟蹤。」
「我才不是多管閒事。」蕭仲齊澄清。「我是擔心她。」
「你不覺得自己擔心過頭了嗎?只不過是去上班啊。」
「她已經四年多沒上班了!」
「所以呢?那又怎樣?」
什麼那又怎樣?蕭仲齊憤然擰眉。他難道不懂對小冬而言,重返職場是一件人生大事嗎?
「就算是,也不關你事,不是嗎?」喬旋敏銳地看穿他的思緒。「你們已經離婚了。」
「我們是離婚,可不是離緣。」他凜然強調。「就算不是夫妻,也還是朋友。」
「這樣啊——」喬旋微微一笑。「所以你是堅持繼續關心你的前妻嘍?」
「當然要關心。」蕭仲齊理所當然。
喬旋卻覺得奇怪,這世上有幾對夫妻離婚後還可以當好朋友的?離婚時能不撕破臉,彼此捅刀捅得頭破血流,就很不錯了。
「我真不懂,你為什麼要離婚?」他不解地追問。「就算你老婆一時意氣用事說要離,你也可以不必答應啊。」
蕭仲齊聞言一震,苦澀地扯唇。「我當然……有我的原因。」
「什麼原因?是為了想重新得到自由嗎?」喬旋若有所思。
蕭仲齊悵然搖頭。「是因為答不出她的問題。」
「什麼問題?」
「我這輩子還會不會對另一個女人心動?」
喬旋怔住。這的確是一個難解的問題,人心微妙,恐怕全天下的男人,都找不到答案吧。
「你不會哄她幾句就算了?」
「我不能對她說謊,她也不會相信。」蕭仲齊苦笑,右手無意識地把玩酒杯。「從以前到現在,我最搞不定的女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