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一生他們其實都再也見不到了。
思忖著,心中很是悵惘,就這樣踱著步子慢慢地回到藏書樓所在的瀚海苑內。
似是心中有所觸動似的,唐可怡下意識地抬起頭,將目光投向他第一次出現的地方!梔子樹下。
驟然間,所有的記憶都衝出閘門,和眼前的景象重迭在一起,緊緊地揪住她的心頭。她有一瞬間楞住了,接著飛也似的奔到樹下,那抹白色身影仍是那樣平躺著,任由華貴的衣衫被塵土沾染也不以為意。
「那個……你……公子……」唐可怡叫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又昏倒了嗎?她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試探他的鼻翼。還好,還有呼吸,只是他的臉色總是那麼蒼白,到底他的身體差到什麼地步?怎麼會經常昏倒?
接著,他發出一陣輕微的呻吟聲,然後睜開眼,用那雙霧氣濛濛的黑眸困惑地望著她,看到她眼中的關切和驚慌,他才微微一笑,問道:「我又暈倒了吧?」
唐可怡將手中的書匣丟在一邊,伸手扶著他,「別起得太猛了,否則會頭暈。我看我去幫你叫個太醫來看看才好。」
他卻一伸手,反將她的肩膀圈住,斜斜地倚靠著她,柔聲阻止,「小怡,我沒事的,只是身子偶爾不大舒服,坐一會兒就會好。」他還用玩笑似的口吻說:「聽說吸了梔子花香的人就會心曠神怡,這花香還能包治百病。」
但她依舊蹙著秀眉,困惑地問:「真的嗎?倘若真是如此,你怎麼總是在這樹下暈倒?也許這花香反倒會害你發病。」
「我真的沒事。」他將頭枕在她的肩上,「妳的肩頭平平的,正好做個枕頭,可惜妳太瘦了,不能躺得舒服。」
她的臉頰火熱得勝過夏日朝陽,不明白他怎麼可以講得如此親膩,舉動做得如此自然又不讓人厭煩?
唐可怡囁嚅道:「你、你比我還瘦呢。J
他輕笑出聲,「所以妳扶我的時候,總像是扶著一根樹枝吧?」
「才不是。」她連忙寬慰他,「你挺……柔軟的。」
說完她真想打自己的嘴巴,這叫什麼話?她在他面前為什麼老是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胡言亂語?
他的黑眸流閃著奇異的光芒,臉頰貼得她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節拍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小怡……我想抱抱妳,可以嗎?」
他溫柔的低語在她的腦中轟的一聲,好像炸開了一片花園,五顏六色的光芒在她的眼前閃耀。接著她感到他的手從自己肩上滑落,摟到她的腰上,呼著熱氣的柔軟雙唇就貼在她的臉頰一側,彷彿只要他輕輕偏一下頭,就會與她的肌膚緊緊貼合在一起。她嚇得一動都不敢動,只是僵直地坐在那裡,像個泥塑一樣的任人擺佈。
感覺到了她的緊張之後,皇甫夕好奇地偷偷從眼皮下打量著她——這反應不是假的,因為沒有人可以在他的臂彎下這樣戰戰兢兢地輕顫著,還強自鎮定。
只從她這一個反應中,便可以判斷,她是沒有承受過男女之情的,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和陌生的異性相處,更不知道當異性示好時,自己該有怎樣的反應。
這讓他更覺玩味有趣。他故意歎息道:「這宮裡到處都冷冷冰冰,只有妳的身子是暖的。」
這話又讓她渾身一震,總覺得這話讓她聽得心酸,沒來由的會想心疼眼前這個男人。
他該是不缺愛的吧?如他這樣一個男子,除了她之外,很多的女孩子會傾慕於他,以他的魅力,哪怕只是宮中一個小小護衛,都不會缺少能給予他溫暖的人。他為何會有這樣的感慨?
皇甫夕的頭枕在她的頸窩裡,很滿足似的懶洋洋地伸著雙腿,「好渴,真想喝口茶。」
「哎呀,我準備了茶給你。」她輕聲叫道。「我進屋拿給你吧。」自從他上次走時留話說要她準備茶等他,她就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裡。但是她的地位低微,能拿到的茶葉並不算好。
唐可怡有些自慚形穢的苦笑,「不過那茶葉可能不大好。你不要笑話。」
「是妳倒的茶,自然就是好的。」他的言詞甜蜜,「只要能解渴就好。喝了妳的茶,我還有話和妳說。」
兩人一起站起來後,他一隻手扶著樹幹,另一隻手從她頭頂取下一片落的花。
「看,梔子花都落到妳頭上了。我說妳像梔子花,你們還真有緣份。」
她楞了楞,看著他修長手指上捏的那片花瓣,像是心裡有什麼東西也被他捏在指尖一樣。
「小怡,還是不去喝茶了,」他敏銳地捕捉到她眼中的那份失落,趕緊說出下文,「我想起我那裡還有更好喝的東西,等我去拿給妳。」
他轉身就走,她連忙在身後輕聲叫道:「欽,你……」
「什麼?」他回頭看她一眼。只見她咬著嘴唇,欲說還休地望著他,囁嚅了好一陣才問出口,「你……你叫什麼?」
皇甫夕挑起眉尾,卻沒有回答,故意丟個懸念給她。「以後妳便知道了。」
見他瀟瀟灑灑的走掉,唐可怡的心也像是被他的腳步拽到了好遠。雖然問出了口,最終卻是沒有得到結果。他說他還有更好喝的東西,是什麼?還有,他也沒說要去多久?
蘭陵宮距離這裡不算遠,一盞茶的工夫應該就能回來吧?
不經意低下頭,她看到兩團腳印,有他也有她的。這腳印交迭在一起,沒有任何縫隙,沒有任何芥蒂,就像兩顆純淨的心,毫無阻礙地踏出一致的步伐。
妳喜歡梔子樹嗎?我很喜歡,而且……梔子花也很像妳。
地上那一片梔子花瓣,似是他剛剛從她頭上摘下的那一片。她蹲下身拾起來,握在掌心,彷彿還可以感受到他手中的溫暖。那樣溫暖而綿柔的熱度,就像他帶給她的感覺。
皇甫夕剛剛從蘭陵宮拿了一壺玉樓春,就有太監來傳話,說是皇帝要見他。他雖然向來恃寵而驕,懶得對皇兄阿諛奉承,但是聖上有召他也不得不去應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