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可怡凝視著他清亮幽沉的黑眸,雖然不知道他在打什麼算盤,但也順著他的話說:「是,可陛下說,不到萬不得已,叫我不要曝露身份。那道密旨我……」
「密旨您交給我保管了,您若下令,我就拿出來給汪大人看,只怕他承受不起這密旨的金貴吧?」皇甫夕冷冷地看向汪景愚,這一眼如高山寒雪,火中斷金,讓他心頭卜卜直跳。
他急忙回頭看了眼師爺,師爺湊過來低聲道:「只恐有詐,說不定是對方虛張聲勢罷了。」
汪景愚又壯了壯膽,躬身說:「那,小臣就斗膽請娘娘請出聖旨。」
唐可怡咬著唇看著皇甫夕,他微微一笑。
「我現在知道什麼叫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不落淚了。」只見他從衣領中真的掏出一封信,打開信封,展開信紙,上面有幾行字,在周圍火把的映照下看得清清楚楚——
命怡妃攜大內密使十餘人,代天子之職,巡視地方,若有違法亂紀者,就地正法。欽此。
信尾落款,蓋著一個鮮紅的玉璽大印。
汪景愚臉色大變,惡狠狠地瞪了師爺一眼,然後笑著打圓場,「這真是誤會、誤會,不知道娘娘真的是欽差,小臣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娘娘,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他嘴上雖然認罪,腳下卻一步步地向後退,看來是想伺機逃跑。
唐可怡喝道:「汪景愚,你站住!」
但他哪裡肯聽,反而轉身大喊一聲,「撒!」師爺和二十幾名官差,連忙從唐府落荒而逃。
她氣得頓足,「怎麼就讓他們走了?難道還要等我明日昇堂問案嗎?」
「不必。」皇甫夕嘴角掛著一絲凜然的冷笑。「這樣的贓官,我不會讓他熬過今夜。」
她還沒明白過來他的話,就聽到外頭傳來陣陣哀嚎的聲音,似乎有兩撥人扭打在一起。不過須臾之間,這些哀嚎慘聲就戛然而止,接著一直跟隨在他們身邊的侍衛長出現,抱劍躬身道:「主子,都已經解決了。」
皇甫夕淡淡地應了一聲,「處理乾淨。」
唐可怡這才明白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雖然也不禁打了個寒顫,但是心中卻是無比的暢快,那股因為弟弟之死而壓抑在心頭的大山彷彿也搬開了似的。
「多謝陛下。」她低聲說。知道他沒有亮明身份,並不是怕有危險,而是為了將這份榮耀和尊嚴讓給她。
「要謝,就等稍後……以身相許如何?」他戲譫地逗弄著她,回頭看了眼正急匆匆走出來的唐之善,他撇了撇嘴,「我懶得聽妳爹說教。今夜就走吧。」
唐可怡歉疚地看著滿眼是淚的母親,「娘,女兒就此拜別,您自己多保重。」
皇甫夕等她說完,伸臂一攬,將她拉出大門。
外面,他們的馬車停靠在街邊,靜靜地等候著主子。
一個月後——
唐可怡在刑部處理完公務,有太監來傳話,說皇甫夕要見她。
她本以為回東都後,他會對她有新的安排,哪知他遲遲沒有動作。她想,大概他是在準備皇陵那邊的行宮吧?
進宮的路上,她又遇到了明萱,看起來精神不振的樣子,似乎連話都懶得說。想了想,唐可怡主動叫住她,「明妃娘娘,今天身子不爽快嗎?臉色不太好的樣子。」
惠明萱本來像是想要避開她的,但是既然她先開了口,也只好隨口答,「哦,沒事。」她頓了頓,又小聲道:「聽說了嗎?陛下已經開始選妃立後了。」
唐可怡一震,「真的?」
她點點頭,「聽說名門閨秀的畫像都送入宮裡,等著陛下審看之後就要定下人選了。妳不在宮中,沒看到玉姍郡主和長樂公主頻頻入宮,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像是這個皇后寶座非她莫屬了似的。哼,我就是看她沒有皇后的福相,結果肯定會落空。」
唐可怡怔怔地看著惠明萱那一臉悵然又憤恨的表情,忽然想起皇甫夕曾經和她提過一句,說是宮裡有皇妃身份的人向他邀寵。那個人……就是明萱吧?明萱向來是為了名利地位不擇手段的人,也最見不得別人比她好。
原來除了自己,皇甫夕身邊的任何女人,都虎視耽耽地盯著那個皇后寶座。即使明萱這種身份,明知不可為也想一試。
那麼,到底最終會是誰做了皇后?其實這個答案無論是誰都不重要了,因為她很快就會去皇陵,遠遠的躲過這一切紛爭,過著寧靜的日子。若是皇甫夕對她的感情還能長年如新,像現在一樣,那種寧靜也可以是一種甜蜜。
到了臥龍宮門口,就聽到皇甫夕愉悅的笑聲,「我就說那些畫工都是些不學無術的狂徒,自以為能畫幾筆,其實還不如朕呢。」
張德海阿諛奉承地笑道:「陛下的畫工,就是宮廷畫坊裡的畫師都算上,也不及您的十分之一。」
「少拍馬屁了,叫外面的唐大人進來。」原來皇甫夕已經看到她了。
張德海跑到殿外,對她作了個揖,「唐大人,您請入殿,陛下等您好久了。」
唐可怡腳下有點虛軟,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擺在皇甫夕桌案上的幾幅畫卷,這些畫卷都是縱向攤開擺著,顯然是為了一字擺開,方便閱覽。
但奇怪的是,皇甫夕的手上卻握著一枝畫筆,筆上墨跡未乾。
「陛下,孫文科已經奉旨出京去接替汪景愚的知府之職了。」她的手中握著幾份公文,要自己拉回思緒,別那麼在意那些畫卷。
皇甫夕點頭道:「他走了最好,此人心高氣傲,對妳陞遷快速頗為嫉妒,還是扔到地方上去歷練歷練,磨圓了他的稜角,日後也才好為朕重用。」放下筆,他笑吟吟地抬起頭,對她招手,「唐大人,站近前些,正好妳來幫朕選選。宮廷畫坊裡把那些待選閨秀都畫成了畫擺到朕面前,但朕一張也看不上眼。
也不知道他們那些畫師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漂亮姑娘一個個畫得不是肥頭大耳,就是瘦骨如柴,根本難以入眼,所以朕乾脆親自動筆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