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不明白,婆婆是衝著自己而來,但她垂下眸子安靜承受,因為今日老祖宗發生這樣的事,也算是與她有關,她決心反省自己的過錯。
「是,是留真錯了!」留真哽咽道:「留真錯在自作主張,實則又不知道嫂嫂聰慧心細;還錯在事前未跟嫂嫂問明茶飲的用法,誤解了嫂嫂的原意;三錯在自以為……」她口口聲聲嫂嫂,字字句句懇切。
馥容凝望跪在地上、看似深切反省的留真,心理卻存在疑問。
並非她不相信人。
而是人性本質,不可能在片刻間忽然改變。
昨日見到自己還冷言冷語的留真郡主,今天卻口口聲聲稱讚她的好處,她未天真到,相信這稱讚是真心。
但王爺與福晉聽到這番話卻已心軟,表情也緩和許多。
「這一切都是留真的錯,留真不敢求情,更不敢請求王爺與福晉的寬恕!」見王爺與福晉神情鬆動,留真趕緊往下說:「相反的,留真還要請王爺與福晉重重的責罰留真,千萬不要留情!」
「這……」聽見留真這麼說,桂鳳反而猶豫起來。
王爺見一個閨女長跪在地上,心裡雖然也有些不忍,可想起老祖宗,又感到不能輕易將此事化無,故一時間他也不知該如何懲處留真。
「容兒,此事你怎麼看?」聽留真口口聲聲稱嫂嫂,王爺於是問馥容。
見王爺問到自己,馥容有些驚訝,桂鳳卻不以為然。「這件事馥容也有錯,所以不敢多話。」
聽她這麼說,桂鳳撇撇嘴,心想不聽話人,總算還知道識相。
「你哪裡錯了?」王爺卻搖頭。「你為老祖宗泡茶,只有功,沒有過。倘若這件事你也有錯,那咱們大家才真是全都錯了!錯在不知為老祖宗著想,怎地就從來沒想過給老祖宗泡壺養身茶?說起來,咱們犯的錯可比你還重!」
「王爺!」聽見丈夫說這話,桂鳳皺眉抗議。
王爺看妻子一眼,未予,理會,繼續對媳婦道:「我既然問你的意見,你就儘管說,說出你對此事的看法。」
見婆婆不高興,馥容並不想多嘴,可王爺的交代她不能不從。「那麼,馥容就說了,」她遲疑地道:「倘若馥容有說錯的地方,請阿瑪、額娘教誨。」
「好,你儘管說!」王爺道。
見王爺如此從著媳婦,桂鳳氣得撇過臉,不想看大夫。
「馥容以為,」她慢慢分析。「郡主雖然犯錯,但她原是好意,只是因為不小心才犯過,尚幸老祖宗已無礙,未來只要悉心調養,即可恢復元氣。因此馥容認為,郡主即使有過錯,也不應該給於太過嚴肅的呵責。」
王爺點頭。
留真原以為馥容可能會挾怨報復,未料她竟然為自己說話,一顆懸著的心這才稍稍放下。
「那麼,你認為應當如何處置?」王爺問。
「群主雖然出自好意,但過錯確實是有。可人總會犯錯,如果能正視自己的錯誤,那麼其實也能成為修身養善的契機。故此馥容認為,應當請郡主閉門思過三日,反省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所犯的過失,並且逐列成條,再予以抄寫一百遍,三日後將這一百遍滕文送到佛堂前,焚香誠心敬告菩薩,之後再將這一百遍滕文在佛像面前焚化,以此警醒自己將來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這樣誠心改過,不僅有助於陶冶心性,還能避免將來再次犯錯,釀成嚴重的過失。」
聽到馥容接下來這段話,留真變了臉色——
不僅抄寫過失,還叫她陶冶心性?
這樣還叫不嚴肅嗎?
留真僵著臉,隱忍怒氣。
原來這女人並不簡單!嘴裡的話說得好聽,可字字句句無非暗貶她、針對她而來,分明想借此機會整她!
「嗯,」王爺點頭。「這方法頗有古意。古人修身養性,為除己過焚香敬告上天,正心誠意,以示決不再犯。這確實是個良善的好方法!」王爺誇道。
桂鳳撇撇嘴,不以為然。
馥容朝王爺微笑,目光移到留真身上,後者卻不看她,兀自瞪著地上,面無表情。
但馥容不以為意。
她之所以提出這個方法,是希望留真能誠心改過,一來勿再好大喜功,害人傷己;二來可以借此正心誠意,純乎其心,向正道而去。
沉思片刻,王爺再轉問兆臣。「兆臣,這件事你怎麼看?阿瑪也想聽聽你的說法。」
王爺問話,眾人的目光便集中到兆臣身上。
「兒子回阿瑪的話,」兆臣道:「留真雖然犯錯,卻太過於沉重了些。」
聽見丈夫的話,馥容愣住。
桂鳳則頻頻點頭,顯然對馥容提出的方法也十分不贊同。
「這麼說,你認為應當如何?」
「阿瑪與額娘何不讓留真這幾日伺候於老祖宗榻前,親自照顧老祖宗湯藥,將功折過,一來算是罰了留真,二來也能讓犯過的人那不安的心,可以得到安慰?」
王爺與福晉一聽到這樣的處置方法,卻都舒開眉頭,臉上有了笑意。
王爺心裡雖要懲罰留真,可留真畢竟不是王府家人,倘若要她抄寫過失,似乎過於嚴厲,故王爺心中以為此舉有些不妥,因此兆臣的提議,便恰恰符合了王爺的心意。
「好!」王爺笑道:「兆臣思慮周全,言之有理!」
馥容望向丈夫,兆臣僅淡淡瞥視她一眼,目光便停在留真身上。
「容兒,阿瑪這回依了兆臣所說,沒有採用你的說法,你可會不高興嗎?」王爺問馥容。
定了定神,馥容誠敬地回答:「馥容年輕,出事多有不周到之處。,阿瑪您權衡世故,所做的裁決必定不會有錯。」她又說:「但是,請郡主照顧老祖宗的方法,是否能稍微改變?是否請郡主到廚房,與姥姥一通看顧湯藥即可?這幾日,還是由馥容親自伺候老祖宗——」
「經過此事,我想留真應當會加倍謹慎小心。」打斷馥容未完的話,兆臣道:「你立意雖好,但留真是一家人,不應當太過呵責。應當給她機會,讓她將功折過。」他語調雖平淡,但用詞卻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