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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沒錯,這裡就是『無塵庵』,」內侍監笑道。「奴才不方便進庵院,煩請各位小主自己進去吧。」

  曲密打量著這間庵院,這間庵院黑瓦高牆,有種異常壓迫的感覺,山門和四周圍牆看起來都比一般庵院高聳,外觀看起來也殘舊了點。

  不過,她此時並沒有情緒計較這些,平靜地拎著自己的小包袱便走進庵院。

  其他幾人見她進去,便不甚情願地跟在後頭,隨後便聽見馬伕和內侍監駕著馬車漸漸遠離的聲音。

  待馬車一走,她們忽然有種被遺棄在荒野的感覺,彼此緊緊依靠著。

  走進庵院,見兩名老尼姑正在院中打掃落葉,那兩名老尼姑早已聽見馬車的聲音,卻能若無其事地繼續打掃。

  「見過兩位師父。」曲密恭敬地施禮。

  兩名老尼姑抬頭看了她們一眼,平淡地問道:「你們都是宮裡來的吧?」「是。」她們同時應答。

  「一起進來吧。」

  兩名老尼姑領路,將她們一起帶入正殿。

  正殿供奉著觀音菩薩,大殿上有兩名老尼正在坐禪,其中一名老尼聽見腳步聲,便緩緩站起身,轉頭望向她們。

  「你們都來了。」老尼神色和善地頷首。

  曲密與其他幾人微微欠身行禮。

  「『無塵庵』雖然是皇室的庵院,但是沒有什麼規矩,你們都坐吧。」老尼隨意擺了擺手。

  四下一望,見大殿上沒有座椅,只有牆角堆了一疊蒲團,便各自拿著蒲團席地而坐。

  「貧尼法號慧安。」老尼靜靜地說道。「『無塵庵』已將近兩百年了,一直以來都是皇帝遺嬪修行之所,現在這兒的四個比丘尼都是前朝先帝遺嬪,剛開始入庵的遺嬪有十二位,但十幾年來病死了八位,如今只剩下我們四個了,以後稱我們為師姐就行。」

  曲密只是垂首靜靜地聽著,卻看見坐在身旁的羅貞靜手指微微地發顫。

  「李嫻英是哪一位?」慧安忽然問道。

  李嫻英微微一驚。「師父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慧安平和地一笑。「『無塵庵』是皇室庵院,宮裡每個月都會來人送白米,蔬果,也會查問每位遺嬪的現況記檔。幾日前我就接到宮裡的消息,說有五位遺嬪近日就會送進來,有李嫻英,溫玉蘭,花婉露,羅貞靜,蘇榮丹。」曲密沒聽見自己的名字,莫名地有些緊張。

  「到這兒來還要記檔?」李嫻英柳眉深蹙。

  「那是當然。」慧安點頭說道。「來這兒的遺嬪不管是病了,還是死了都得記檔。如果逃了,皇上就會連坐處分逃走遺嬪的親族,所以這兒外表看起來雖然是庵院,卻也和一般的庵院不同。」

  曲密心中微微發悚,當真是一入宮門深似海,一生都要被監視記錄著,直到死為止。

  她自己的親人是俱已不在了,沒有什麼好掛懷的,可是花婉露的親人可都還在,她現在冒了花婉露的名字進到「無塵庵」,意味著她的必須謹守本分,不然將會連累花家的人。

  「師姐,齋飯備好了。」

  從偏殿走來另一名老尼,低聲說道。

  「幾位師妹應該累了也餓了吧?一起到偏殿用齋。」慧安說罷,起身往偏殿走去,另外三個老尼也安靜地跟在後頭。

  「瞧那幾位師姐一個個死氣沉沉的,咱們以後不會也成那個樣子吧?」溫玉蘭湊在曲密耳旁悄聲說道。

  曲密輕輕搖頭,並未答話。

  偏殿不大,也沒有多餘的陳設,只有正中擺了兩張八仙桌。

  眾人一一落坐,曲密看見桌上放著一大鍋白飯,還有幾碟素菜和醃菜。

  老尼們靜靜地吃著齋飯,沒有人出聲。

  曲密端起白飯吃了一口,是陳倉老米的味道,挾一口菜吃,好鹹,再吃另一道菜,也鹹。

  她默默低著頭,把飯菜一口一口送進嘴裡。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沒什麼可怨的。

  眼前這幾位師姐,吃這樣的飯菜至少吃了十幾年,人人都是一樣的命運,有什麼可怨,又要怨給誰聽?

  只是,她雖然想得開,但身旁的溫玉蘭卻未必,她一邊吃,一邊掉淚。

  眼淚滴在飯菜裡,豈不是更鹹了嗎?曲密無奈地輕歎。

  慧安用餐畢,輕輕放下碗筷,緩緩道:「今日已經晚了,各位師妹用完齋飯後,慧靜師妹會帶你們到禪房安歇,等明日一早再為你們剃度。」「師姐,非要落發不可嗎?」

  羅貞靜一向愛惜她的長髮,一聽要剃度,眼淚就不捨地滾了出來。

  「這是宮制,非落發不可。」慧安道。

  「用不著捨不得,這兒一輩子不會有男人出現,你留著那麼美的長髮給誰看?日子一久,你就會發現其實沒有了三千煩惱絲倒是非常省事呢。」法號慧靜的老尼冷笑道。

  「慧靜這麼說沒錯,宮制要咱們落髮,無非也是要咱們沒有機會打扮自己去勾引男人。」法號慧青的老尼淡淡開口。

  「好了,慧靜,師妹們的禪房都準備好了嗎?」慧安打斷她們的冷言冷語。

  「早已準備好了。」慧靜答。

  「那帶師妹們歇息去吧。」

  慧靜忽然淺淺一笑,問道:「師姐,既然有新師妹來了,那明日的齋飯是不是可以交給她們去做了。」

  「對呀,以後打水,洗衣也都有人可以做了。」慧青也笑笑地接口說。

  慧安點點頭,「新師妹當然得幫著做事了,總不能讓師姐們侍候她們。」這些新師妹們聞言,一個個鴉雀無聲,表情各異。

  禪房內只有硬板床和薄薄的被單,一張陳舊的桌案上擺著一盞油燈,其餘什麼都沒有了。

  此時仍是盛夏,但山風呼呼地吹著,讓躺在硬板床上的五個人感到一陣陣沁涼的寒意。

  「這兒一到冬天,怕會凍死人吧?」李嫻英抱著薄被,輕輕說道。

  「慧安師姐不是說了嗎?十幾年來死去八個遺嬪呢。」溫玉蘭低聲歎息。

  曲密怔怔望著忽明忽暗的油燈,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羅貞靜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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