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身,立刻看見窩在沙發上,默默笑得好開心的男人,頓失渾身發僵,指著他,又是一個「你」字三連發--
「你、你、你……沒走?」這回,多了下文。
「沒走。」
「中……餐……錢算錯了嗎?」這是她唯一想到的理由了。他,絕對不可能還記得她!一定不記得了。
「哈、哈哈……」關御縱聲大笑,她的話,真有笑點。
「呃?」有那麼好笑嗎?藍子瑋呆愣愣地。
好不容易關御終於收住笑,語氣變得好嚴肅。
「錢,是算錯了,但不是中餐錢,是我跟你多年前的……一筆賬,算錯了。」
他的話,毫無意外把她嚇傻,再度逼出一個「你」字三連發。
「你、你、你……」天啊!他不會真還記得她吧?
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百感交集啊,驚嚇很多,但還有那麼一點點她實在不願承認的高興,他竟沒把她忘記!
「你舌頭打結的毛病還沒好?你攔下我的那天晚上,一開口也是打結。」
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那個晚上,夜色昏沉,街邊路燈白慘慘地,他拜訪完朋友打算步行回家,那晚,他喝了點酒。
而她,當年充滿青春氣息的她,身上五顏六色的裝扮,頂著一頭超不搭清湯掛面齊耳直短髮,像剛蹺家的國中少女站在一盞路燈底下,那幕景象,他一刻不曾忘懷。
往事恍如雲煙,光陰默默流過,而今她風情萬種站在他面前,他的心,光是看著眼前的她,就甦醒了。
聽他提起往事,藍子瑋的臉瞬間燒得火紅。她記得,當年他是第九十九個經過那條路的男人,她笨拙地擋在他面前,又笨拙地開口詢問--「先生……你……你……晚上那個需不、不……需、要……」
啊--當年的糗事,怎麼沒辦法從記憶庫一把抹乾淨呢?
「過來。」關御拍拍身旁挪出的小空位。
那命令的口吻打斷藍子瑋的胡思亂想,她一步步走近他,就在離他兩步遠時,關御忽然伸手將她拉向他,她毫無防備又準確無誤地跌坐在他身上。
「對……對……不……」明明是他拉的,她卻忍不住想道歉。
關御像受不了她講話打結的折磨,拇指壓住她一對唇瓣,不讓她說話。
這親密又曖昧的動作,讓藍子瑋動都不敢動,渾身燥熱得像是快要死去。
「你今天生日,我準備了禮物給你。」
他的拇指離開她的唇,沿著臉頰滑動,穿過她的長髮,柔軟觸感如昔,他……幾乎不敢相信能再遇見她。
他的手依依不捨地離開那把柔如絲絨的發,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項鏈。
「我幫你戴上,你乖,別動。」他靠她很近,近得像是粘著她耳朵低語。
別動?她骨頭都軟了,哪裡找得到力氣動啊!
他撈起長髮,幫她戴上,淚滴形單鑽,果然十分適合她。
關御滿意地看著善良的鑽石貼在她胸前,一會兒,竟有些羨慕那顆冷冰冰的石頭能親暱貼著她。
「這……這、很……貴吧?我不能……」藍子瑋你爭氣點,別一直結巴啊!
「沒什麼能不能,我送你,你就收下。」他扶著她,放她坐進沙發,自個兒卻站起來。「禮物送到,我該走了。星期天我再過來找你,你在家吧?」
「星期天不行,我有約。」她急忙說。
「對象是男人嗎?」沉默一下,他才問。
「是……但……」
「你有對象,我不該覺得驚訝。」關御像是自言自語,聲音很低。「沒關係,不管你對象是誰,我都會從他身邊把你搶過來。」
「搶……搶……過來?」他說外星話嗎?她完全聽不懂。
「你沒聽錯,就是搶過來,把你變成我的。」
他笑得好從容,藍子瑋卻看得好害怕。天!事情能不能不要這麼複雜?
他們明明就是很單純,錢貨兩訖的一夜情交易啊!頭好痛。
「可是我……我們不能……」她不能讓事情變複雜,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小石頭想。
「你很愛他嗎?」
「他?誰?」
關御大掌摸摸她的頭,輕掐一下她的臉頰。「看樣子不是太愛,只要不太愛,事情就好解決。星期天我過來找你。」
「我星期天有事……」
「好,你這麼堅持,我只好星期六晚上過來找你,然後在你這裡過夜。晚餐記得吃,要不是我還有事,真想陪你吃頓飯。我差不多該走了,掰。」關御突然俯身攫住她的粉嫩唇瓣,輕嘗一口。
她呆住,連話都說不出來,關御吻……吻了她!
那輕輕的吻,挾雷霆萬鈞之力敲進她心房,剛才,他柔軟溫熱的雙唇與她荒涼的靈魂玩了一場親密遊戲。
他用一個短得不能再短的吻,關御留下吻離開了,大門已被關上,她眼前卻好似開了扇不知道往何處的門,五聲地朝她招手,她不知該走出門?
回憶更洶湧,她瞬間跌進過往……
明天就是學校學期中考,藍子瑋卻在這條台北縣尋芳客都知曉的花街上遊蕩。
是不是真的沒有選擇了?她不止一次這麼問自己。
她一直認為自己的家境沒有太好,但也沒有太糟。
她的世界原本很簡單,跟大部份大三生一樣簡單,打工、唸書、思考未來的出路,將來好好賺錢奉養父母。
真的,如果她父母好好活著,她的生活會一直簡單下去。
問題是,命運沒打算讓她過得太簡單。
大三上學期,學校才上課三天,她的父母竟發生車禍,兩人當場死亡。
沒有什麼肇事者,父母參加一場喜宴,爸爸喝多了酒,竟開車撞上電線桿,小發財車撞得稀爛。她不但得為父母料理後事,還得賠償國家損失的一根電線桿!
她的世界從原本冒泡泡的夢幻紅,跌進悲慘的憂鬱藍,一夕之間風雲變化。
得知噩耗的頭幾天她還能哭天搶地,悲傷一夕走驟失雙親。
幾天過去後,得知父母過世的親友們陸續上門,表面慰問,實際上是提醒她和弟弟,父母的債,兒女要記得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