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早回房去做什麼?
當然是生兒子了。
一對結婚很久的老夫妻羞答答的走了,申浣浣也只能帶著滿臉喜氣的虎兒回房間,他好奇的到處轉了轉,摸摸這看看那,然後一屁股坐上她的床,兩條小腿不住的晃動。
其實撇開他半路亂認娘這件事不說,這娃兒其實很討人喜歡,衣著整齊,不鬧脾氣不撒潑,可換個角度想、也教人心疼,他這樣的年紀不是最需要娘親疼的時候嗎?居然沒了娘。
這種成熟跟世故都不是他該有的。
房裡放了丫頭打進來的水,申浣浣絞了熱手巾給虎兒擦了臉還有手腳,他動也不動,任她擦拭。
擦過臉的孫崇虎看起來更加眉清目秀,圓滾滾的臉簡直跟肉包子沒兩樣。
他自己脫下繡著福字的外衣,小手跟衣結奮鬥了又奮鬥,最後還是申浣浣看不下去,出手替他脫下外衣跟外褲,才解決他的難關。
「要睡覺了嗎?」她問。
「娘睡虎兒就睡,娘做事虎兒陪妳。」爹說了,娘的身子不好,不可以撲,不可以要抱,不可以撒嬌,他得做到。明明打了好幾個哈欠,明明大又明亮的眼睛蒙上了睏意,他卻還是堅持著要與她做伴兒。
申浣浣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覺得心裡融得一塌糊塗。
「這樣吧,我們一起睡。」
他歡呼,隨即躺下,亮晶晶的眼比天上的星還要閃爍。
這張可愛的臉有誰能拒絕他呢?
不過……當娘的要做什麼哄小孩睡覺?
拉了被,把他的小手放進被窩裡,她柔聲道:「睡吧。」
但他的眼睛還是一樣大。「娘……可不可以給虎兒講床邊故事?」
嘎?這倒是頭一遭。
「讓我想想……這樣吧,我說一個我小時候聽來的故事。」
於是她給虎兒講了小豆莢的故事。
「有娘真好。」他呢噥。一燈如豆,小屋裡傳出了細碎的說話聲,偶爾夾著童稚的笑聲,間或也有女人為了效果製造出來的怪聲……這些,都隨著夜風傳至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樟樹下的孫上隴耳裡。
他問過聞人紂,浣兒的確是他們莊裡人撿回來的。
骨骼俱碎,那是什麼樣的慘狀?
她吃了多少苦頭?
他不自覺的握緊拳頭,手腳生涼。他的浣兒……
扳開抓著她衣領的小手,想不到虎兒也跟著醒來。
「娘……」他喊得含糊,小手到處摸索著,臉往申浣浣香香的身子蹭去。
「天色還早,你多睡一會兒。」她拍拍他,身邊多了個小不點大的孩子搶她的床,她睡得有點辛苦,天沒亮人就睜眼了。
這個娘果然很不好當。
「娘要走了嗎?」孫崇虎揉眼,強逼自己醒過來。這孩子怎麼這麼沒有安全感?她摸上他細緻的頭髮,然後持成一繒,捲成小卷在手裡玩。
「我是大人,大人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我把賴床交給你,你幫我分攤好嗎?」
在他的小臉上親了口,嫩嫩香香的。
「嗯……好。」得到保證的他一翻身,握起的小拳頭放在臉旁又睡了。
替他掖了被子,申浣浣踩地下床,跟上繡花鞋,準備去水井打水梳洗。
農場裡凡事都得自己來,即使她的身份特殊,農場的雜工、師傅、大嬸又都對她多加寵愛,她也沒讓自己變成特權份子。
能下地後,她發現自己好像也不是那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服侍施幼青的丫頭有空替她做點事就做,沒空她就自己來,她也覺得自己跟其它人沒兩樣。
房門打開,門外卻站著令她意外的人。
「孫……大爺。」一身昨日的穿著,他不會在外頭守一整夜吧?他守著她門外,不會是擔心她會對虎兒怎樣吧?
「虎兒睡得很甜,你不放心他嗎?」
「我不放心的人是妳。」一晚沒睡的孫上隴不見疲態,多年戎馬生涯,必要時他可以幾天幾夜不睡。
她穿著蔥白色綾子吳棉襖褲,看起來雖然輕暖,但是農場遼闊野曠,她怎麼就不知道要多加件背心?
「擔心我?」她又不是孩子,他擔心錯對象了吧?
「進去加件衣服再出來。」他命令。
他一定是很習慣發號施令的人,叫起人做事理所當然。
遠來是客、遠來是客……申浣浣在心裡叨念。看在他是虎兒的爹份上,就依他一次好了。
於是,才跨出門坎的腳又縮了回來。
第8章
不過當申浣浣從屏風處轉出來,卻見他手裡提著水桶,正往水盆裡倒水。短短時間而已,他已經到水井汲了水又回來,好快的身手。接著,她看到差點讓眼珠凸出來事情,他就把大手往水盆中央那麼一擱,不消片刻,水盆居然生出了熱氣,臨到嘴邊的推辭還有客套話都忘了。
「你這一手厲害,我從來沒看過。」
他輕輕鬆鬆的收手,擰了條熱巾子遞給她。
她傻傻的接過來就往臉上貼,然後發出了佩服的讚歎聲。
「好舒服喔。」
孫上隴放下袖子,微微露出笑來。只有這樣,才有那麼丁點的像他的浣兒。趁著她用青鹽和柳枝刷牙漱口時,他打量起這間房。房間不大,擺設簡單,沒有一般女子的繡架之類的東西,也沒有把玩的什物,只有幾本雜書、幾件披在屏風上的衣服,不特別講求整齊,也不亂,很有浣兒的風格。
「在這裡沒有人照顧妳,妳要不要跟我回去?」打從見到她,那股想把她揣進懷裡的衝動忍了又忍,他好想吻她,想抱她。
他的眼、他的表情、他的口氣,都是認真的,在確認過後,申浣浣搖搖頭。
「我好手好腳的,不一定要人服侍啦。」
果然是浣式風格。
「浣兒……」
「你一定很愛虎兒的娘,不過我真的不是她,大爺,你認錯人了。」
「我可能會認錯全京城的人,就是不可能錯認妳。」
「你這麼說讓我很困擾。」
「過去的事妳真的都不記得了?一點點痕跡都沒有?」他試探道。
「記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