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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現在,他似乎有些明白。

  活下來,是為了遇見她。

  妅意。

  若當年就那樣死去了,他就無法與她相遇,無法得到美好回憶,他的生命便只剩下孤獨的殘缺和滅族的痛苦。

  他不由得以掌心貼往胸口,默默感謝起屬於他的金絲蠱。

  能活下來,真的,太好了……

  他在嚴家當鋪時,時常這麼想,按著心窩處,由衷感激。

  「我當然清楚金絲蠱一離開你的身體就會死亡,我會花下大筆黃金從軍醫手中買下你,自然從他口中聽見關於金絲蠱之事。你放心,我不會蠢到犯下這種大錯,畢竟,全天底下唯一僅存的一隻金絲蠱在你體內,我比你更捨不得它死。」赫連瑤華鬆開手,放過古初歲的長髮,方纔還拉扯著發的五指,挪到古初歲胸口,慢慢收緊那一方寸的衣料,他衝著古初歲一笑:「我準備連同你的心,一塊兒挖出來。雖然我不願意讓你這個低賤男人的心在她體內跳動,不過,為了金絲蠱、為了她能活著,我可以勉強容忍。」

  古初歲淡覷著赫連瑤華獰笑中,帶有的希冀及喜悅,那是近乎發狂的眼神。

  「你的存在,就只是為了這個,不是嗎?」赫連瑤華笑問他。

  不是。

  他不是為了讓另一個人活著而存在,不是!

  「難道,天底下還會有誰像我一樣,認為有你在,真好?」赫連瑤華語帶嘲諷。

  好在有你。

  有,有人。

  赫連瑤華希望他活著,是為了要取他體內的金絲蠱去救另一個人,所以他說「好在有你」,意指著好在蠱族人裡,殘留下你,真是件好事,如此一來,她便有救,她能靠著金絲蠱延續生命。

  赫連瑤華並不稀罕他古初歲是活是死,他讓他活著,不過是在等待時機,一旦適合的日子到來,他也會毫不遲疑挖走他的心……

  但妅意不同。

  她不奢望從他身體裡拿走什麼,對她而言,他古初歲代表的並不是一件商品,不是一個毫無痛覺的東西,不是一個殺掉也無妨的代替品。

  古初歲想起她,不掩飾自己喜悅輕笑,難聽的嗓,刺耳得讓赫連瑤華皺眉,更刺眼的是古初歲流露真情的臉龐,赫連瑤華嫌惡那樣的表情,他已經記不起來有多久未曾從鏡中看見曾經如此深情的自己,自她倒下之日起,他就不曾再發自內心的笑。

  帶了惡意,他故意要破壞古初歲的喜悅,道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現實:「即便有,也不具任何意義,因為很快的,古初歲就會從世上消失,只留下你的心,以及藏在心裡的那條金絲蠱。」

  第7章

  歐陽妅意面若晚娘,坐鎮櫃檯後方,散發出冰凍氣息,讓人退避三舍,她雙臂抱胸,臉上書寫著四個無形大字——惹我者死。

  「難怪當鋪生意最近慘之又慘,我終於找到始作俑者。」嚴盡歡繡花鞋在歐陽妅意身後跺跺有聲,模仿歐陽妅意膀子交疊的姿勢,氣勢卻遠比歐陽妅意更凶狠:「姓歐陽的,你再給我這樣醉生夢死,我就在你腦門上張貼售價,把你賣掉!」省得死賴在鋪子裡混吃等死!

  晚娘臉迅速消失無蹤,連渣也沒剩,取而代之是受虐小媳婦,歐陽妅意縮肩,聲音囁嚅,替自己狡辯:「我哪有醉生夢死……」她明明就再清醒不過了,不藉酒澆愁,也不以淚洗臉,幹嘛這樣說她……

  「有呀,你一臉剛剛喝飽整壇砒霜的嘴臉。」嚴盡歡酸溜溜道。難得今日獨見她一人,夏侯武威沒有跟在她身後。

  「……我自己乖乖閃到後堂去整理流當品。」歐陽妅意很認分,不留在當鋪大廳破壞觀瞻,嚇跑客人。

  「你該整理的是你的腦袋。」整理流當品有啥用?又不會讓她變聰明。嚴盡歡冷呿:「不過就是跑了個男人,又不是金剛鑽的鑽山被挖空,你在失什麼魂落什麼魄耍什麼悲情呀?!」要是鑽山被挖空,她會陪歐陽妅意一起灌砒霜!

  「誰會為了古初歲失魂落魄?我嗎?我嗎?是我嗎?!我才沒有咧!小當家你看我——你看仔細喔!」歐陽妅意跳起來,在嚴盡歡面前轉圈圈,像只忙碌的小粉蝶,又是拍拍雙腮,又是撩撩衣袖露手臂:「我氣色多好,雙頰紅潤紅潤的,還因為食慾好,吃胖了些,我才沒有為了古初歲跑掉就失魂落魄,他要走就走呀,我才不理睬他,也不會去找他,更不會再想他,他小鼻子小眼睛小心腸,不給人說完話的時間和道歉的機會,連聲再見都不說就……」她越說越氣虛,到後來只剩含糊咕噥,發現氣勢弱掉,她欲蓋彌彰地重哼幾聲,想強調她的滿不在乎。

  對,他要走就走,她才不會滿街滿城胡亂尋他,不會尋死覓活、不會垂頭喪氣、不會以淚洗臉、不會自怨自哀,不會不會不會——

  「哦?打算忘掉他嘛。」嚴盡歡幫她那番又臭又長的廢話做總結。

  「對!」歐陽妅意用力頷首。老死不相往來,反正他走了就……不會願意再回來了吧……

  「那你忘得還不夠徹底。我哪時提到『古初歲』這三個字?」自己在那邊左喊一次右嚷一回,忘得掉才有鬼。

  「呃……」仔細想想,嚴盡歡確實半次都沒提過古初歲,她只不過是誤導她罷了。

  「既然你發下豪語,要把古初歲忘光光,所以他現在人在何方的消息你也沒啥興趣知道了嘛。」嚴盡歡占走歐陽妅意的位置,粉臀坐定,擺個舒適的癱姿,打趣問道。

  「你知道他在哪裡?!」歐陽妅意瞪大眼,立刻挨過來:「在哪裡?他在哪裡?!」

  她壓根忘掉自己剛剛撂豪語撂得多壯烈多有骨氣,態度丕變,河東獅變身軟毛貓。

  叩。

  嚴盡歡曲指,重敲歐陽妅意的額心,將她當木魚在敲——果然是空心的,聲音超響亮。

  「剛才是誰說不會再理睬他,不會找他,不會想他?」方纔的大聲話,還在耳邊繚繞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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