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轉告那個章先生,他很幸運。」
女子翻了個白眼,好氣又好笑的轉身離去,然後和刻意在附近慢吞吞的收拾著桌面的陶蔓儂撞了個正著,不好意思的微笑。
「抱歉,多少錢?」
「呃……」
陶蔓儂還來不及回答,周邑初便轉過身子。
「不用了,算我的吧!當做上一次的補償。」
女子一怔,笑了。「喔,好吧!謝謝你。」
陶蔓儂傻傻的瞅著女子離去的背影,忽然有些不明白他們兩人的關係。本來以為是男女朋友,可是連一杯咖啡的錢都要這樣計較,不大像。而且那一句「幫我轉告那個章先生」……怎樣想,感覺都有一點不對。
她疑惑的瞄向周邑初,只見他仍坐在那兒,沉默的背影像一尊雕像,隔絕一切世俗的打擾,孤獨而孤高。
怔怔的望著,不知怎地,她感覺得出來,這個男人……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她遲疑的走上前,「呃……周先生。」
周邑初像是沒有料到會有人與他攀談,厲眸一抬,見是她,不禁稍微收斂眼神。
「有什麼事?」
半年以來,對這間咖啡店,以及這個有著一張甜蜜臉蛋,總是笑得天真的小姑娘,周邑初並不感到陌生,只是突如其來的被呼喚,倒還真是第一次,尤其在這個時候。
陶蔓儂被他這麼一反問,老實說,也不知道自己要幹嘛,畢竟這些日子以來,他們除了「老樣子」、「結帳」、「今天的餐點如何」以外,幾乎沒有多餘的交談,當然,很久以前的那一次不算的話……
她估量著,男人的表情平穩沉靜,毫無波濤,彷彿剛才那女人的出現不過是午後的一場夢……可是她知道,並不是。
只是他沒有表現出來,她也沒有餘地去干涉,也許她可以隨口問一下要不要續杯,不過實在無法忽視他喝不到三口的咖啡杯……
陶蔓儂的腦子一團亂,沒頭沒腦的說:「我只是想問……『恰似你的溫柔』是哪個恰似?」
「啊?」沒想到她會冒出這種問題,周邑初微微揚起眉頭,「恰好的恰,相似的似。」儘管不明所以,他仍然給了回答。
「呃……嗯,我想也是……」她乾笑著,臉頰爆紅,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喔,沒事了,謝謝。」
見她一副作賊心虛的模樣,他面露不解,卻也沒多問。
好了,丟臉丟夠了吧?
……才不。
陶蔓儂本來轉身要走,偏偏走沒兩步又轉過身子,看著他,硬著頭皮說:「就……我有一個朋友,說她以為『恰似你的溫柔』的恰似是掐死人的那個掐死……因為太溫柔了,所以讓人感覺被掐死,我聽了大笑,又不是Killing Me Softly……」
「Killing Me Softly」是一首西洋歌曲,據說是一個製作人在聽了Don McLean的歌聲後驚為天人而做出來的歌,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注視她的目光快要在她的身上燒出洞了。
「哈哈,不好笑喔……」超尷尬的,她真想直接了結自己,無奈一張小嘴還是怕冷場似的不停叨念,「我也覺得好冷……哎呀,好忙啊!」
她一個人自顧自的說了一串,然後在他逼人的注視下轉身離開,托著盤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打顫……天啊,她可以再糗一點。
因為實在太糗了,所以半年來第一次,在周邑初要結帳的時候,她躲在角落假裝忙碌,堅持不出去。
老闆覺得莫名其妙,「妳不結帳?」
「老闆,今天你結帳就好了……啊,我去一下廁所。」陶蔓儂勉強笑說。可恥啊!竟然用尿遁這一招。
俗話說得好,女人心,海底針。老闆儘管不解,還是上前結帳。
周邑初看見他,像是有些意外,「她呢?」
那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老闆一愣,繼而笑說:「去廁所了,要不,先生,你等她一下?」嗯,看來這倒是不錯的進展,想不到客人竟會主動關心他的員工。
「不用了,我只是隨口問問。」像是明白自己的問題無足輕重,周邑初改口,「多少錢?」
結帳完畢,他在打開門之際,一股莫名的感覺驅使他轉身,剛巧和縮在吧檯後面偷偷望著他的陶蔓儂打了個照面。
她沒料到他會回頭,整個人動彈不得,巴掌大的小臉僵住,臉上有紅有綠,精采至極。
他對她一直沒什麼感覺,只覺得她招呼客人的模樣還算伶俐討喜,可是今天……
吐了口氣,周邑初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後轉身離去,一如過去半年。
他失戀了。
說真的,這不是什麼大消息,天底下每天都有人失戀,多他一個也不嫌多。
事實如此,儘管失戀的感覺並不好受,可是周邑初依舊沒受到影響。
晚上八點,他在事務所內的吸煙區。
商央律師事務所是他目前工作的地方,負責人許商央是他的學長,因為這一層關係,他從學校畢業,然後當兵、退伍,緊接著考取執照,便直接在這兒任職,至今合作愉快。
可是現在只要想到某件事,他便有股恨不得放火燒了這間事務所的衝動。當然,也只是衝動。
「天啊!你的表情好可怕。」許商央走進來,看見他這副不快的樣子,不禁咋舌,點燃一根煙,「怎麼?李先生的案子有問題?」
李先生在前一陣子被控性侵女學生,這件案子本來是由他負責,後來學弟自告奮勇要接手,印象中,不是已經進入和解階段?
「沒有,很順利。」周邑初隨口回答,吸了一口煙。
他煩的,是私事。
思及今天下午發生在「等待」的事,他擰起眉頭。
被那個女人拒絕沒什麼了不起,問題是,他向來自詡善於情緒控制,想不到今天竟然被人看了出來,用那種蹩腳的方式安慰……
一直到離開咖啡店,他在回事務所的路上,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