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姊,我們等一下要不要去……」何倩雯話說到一半,發現她親愛的姊姊表情茫然,根本沒在聽她說話,只得提高音量喊道:「姊!」
「啊?」何津羽嚇了一跳,回神道:「怎麼了?」
五月,第一個週六午後,姊妹倆剛從一處商場走出來,她們合買了母親節的禮物,是一張有按摩功能的躺椅,請商家明天送貨到家。
「你發什麼呆?路上有帥哥啊?」何倩雯雙眼轉呀轉的,沒看到半個帥哥,卻發現對街那扇宏偉校門,隨即想到:「咦,這是你以前念的學校嘛!」
何倩雯跟姊姊的求學之路不太一樣,因為姊姊功課好,一路都念國立的學校,哪像她轉學又重考的,勉強拿到專科文憑。不過天生我才必有用,現在姊姊是公務員,她是業務員,兩人都有能力孝敬母親。
「是啊。」何津羽點個頭,校門上寫著「傳清高中」四個字,象徵她的年少回憶。
「既然這麼巧,要不要進去看看?」
「不用了,媽在家裡等我們。」她們的父母很早就離婚了,母親何秋美是一名護士,辛辛苦苦將她們帶大,父親自從再娶就不曾出現,姊妹倆因而改從母姓。
「又不用多少時間,我也想看看。」何倩雯是行動派的,走過斑馬線,直接向校門口的警衛詢問。
警衛一聽是校友,今天又是週六,兩位小姐看來挺秀氣的,便笑說:「沒問題,兩位請慢慢逛。」
「謝謝!」何倩雯表現得比正牌校友還開心,她的好奇心強,總愛到處走走看看。
何津羽拿妹妹沒有辦法,只好跟著走進校園,畢業將近八年,昔日景物多少有些變化,在她心中是懷念也是惆悵。從十六歲開始,她在這兒度過三年青春,表現普通,朋友不多,戴著一副土氣的黑框眼鏡,旁人都認為她是個平凡女孩,連她自己都難以相信,一段地下情會就從此展開……
姊妹兩人走過教室長廊,來到體育場大門,看到裡面有人在打籃球,似乎是場比賽,雙方人馬都卯足了勁搶球,不時傳出快跑和運球聲,加上刺耳的口哨聲,形成一種緊繃氣氛。
看了好一會兒,何倩雯嘖嘖兩聲,對姊姊說:「這些小伙子真猛,打球像不要命似的,還流那麼多汗,你看地板上都濕了!」
「年輕就是這樣。」何津羽的視線有些模糊,彷彿看到很久以前的影像……
「對了,你以前當過籃球隊經理,一定很累吧?」何倩雯想起當初姊姊加入籃球隊,讓她和母親都大感訝異,除了姊姊不擅長運動,更因她小時候被籃球K過,有次還嚇得暈倒,怎會變得那麼勇敢?
「嗯,要打掃、洗衣、做吃的,有時還要幫隊員療傷。」何津羽剛好具備這些「才華」,在眾多競爭者之中脫穎而出,當時算是跌破眾人眼鏡。
「那麼辛苦?又沒什麼好玩的,幹麼去當籃球隊的女傭?」何倩雯的人生哲學就是要快樂,這種苦差事她絕對不做。
「是被我同學拉進去的。」何津羽清楚記得當天的每個細節,一切就像才剛發生,原本不以為意的小事,而今回想卻有如環環相扣,或許真是命中注定吧。
「姊你就是不懂得拒絕別人。」何倩雯搖了搖頭,可能是天生心軟,可能是後天環境,姊姊總改不了被當成好人。
何津羽苦笑一下,伸手想推一下眼鏡,這是她的一個小習慣,當手指碰到眉心時,忽然發現自己早就沒戴眼鏡了,自從四年前動了眼部雷射手術,她的深度近視早已消失,目前兩眼都是一點二,那段被人戲稱「眼鏡妹」的日子已成回憶。
何倩雯看天色有點暗了,籃球賽也告一段落,於是提議:「我們回家吧!」
「好。」
姊妹倆離開傳清高中,搭捷運回到家,母親何秋美已煮好一桌好菜,三人圍坐在桌邊,看看電視、聊聊天,氣氛平淡中帶著溫暖,家常滋味就是好滋味。
由於生性活潑,何倩雯常是家中的「主持人」,負責開起話題和製造笑果,關於母親節禮物的事當然要保密,於是她提起別的見聞。「媽,今天我們去看姊以前念的高中,挺漂亮的,還有人在比籃球,你記不記得姊以前當過籃球隊經理?」
「當然記得,那時候她忙進忙出的,也不知在忙什麼。」何秋美為了多賺點錢,經常加班不在家,但也察覺到長女的忙碌,放學後不立刻回家,週末假日總有活動。
「籃球隊有很多猛男可以欣賞,汗如雨下,味道超濃的。」何倩雯說著笑了起來,何津羽臉上卻沒半點笑意,「籃球隊」這三個字對她像是地雷,一踩下去就爆出無限回憶。
「是嗎?」何秋美五十歲了,無心欣賞猛男,只盼兩個女兒都找到好姻緣,於是她轉向長女問:「津羽,你什麼時候才交男朋友?都二十六歲了。」
「姊不是沒人要,是她自己不想交。」何倩雯從國中開始交男友,現在雖然單身,卻不像姊姊那樣讓人擔心。
「為什麼不想交?」何秋美還是不明白,長女從國立大學畢業,在國稅局工作,會煮飯會做家事,長得又不錯,打扮和應對都很得體,卻遲遲不見桃花開。
何倩雯哈哈一笑。「現在單身又不是公害,不婚才流行啦!」
聽著母親和妹妹的對話,何津羽選擇低頭吃飯,家人總以為她一直單身,在同學和同事的眼光中,也以為她是個跟戀愛絕緣的女人,倘若說出她曾是某個男人的地下情人,恐怕大家會認為她在作白日夢。
只有她和那個男人才清楚,他們曾有多少愛恨嗔癡,越是說不出口的秘密,越是刻骨銘心。
當晚,何津羽在睡夢中回到了過去,那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自從她決定結束這份糾纏,幾乎夜夜都會夢到他,分開了反而更緊密,她不懂,到底要傷心到什麼地步,才能讓自己徹底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