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討厭八卦,是她天天報到,自顧自地說話,一逕地對他掏心掏肺,不想瞭解她也很難,好奇之下不免多問了幾句。
「時間到!」她看看表,八點五十分了。「我要回辦公室了,拜拜!明天見。」
她將早餐吃完的包裝紙全塞進塑膠袋裡,末了還用袖子把桌面擦乾淨,才提起包包離開。
在他的地盤她可不敢這次,潔癖又龜毛的人最愛說教,而她受不了人家嘮叨。
費聖禾哭笑不得,明明衛生紙就擺在她面前,幹麼用「袖子」擦桌子?
不過,她似乎沒有原先以為的那麼討人厭……
就算他不去加入同事的閒聊,也很難不聽見別人對她毀譽參半的評價,加上初次交手,她的蠻橫與趾高氣昂的態度留給他太糟的印象,所以,一開始他對她確實沒什麼好感。
隨著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漸漸比較瞭解她;其實就是個工作至上,拚命工作,把工作外的其他事都歸於芝麻小事的粗線條女人。
她說話很直,充滿正義感,路見不平不吐不快,一心只想要公司更好,看不慣那些混水摸魚的同事,而她的理由竟是——「公司倒了,我就失業了,我失業了吃什麼?當然要把那些害群之馬給揪出來。」
想到這,他不禁莞爾一笑。
她很節儉,除了身上穿的,必須裝扮出專業的樣子,肯多花點錢,其餘一日三餐在便利商店解決,所有時間都給了工作,根本沒有所謂的休閒娛樂,上次弄壞筆記型電腦只要他換個便宜的中古板子,就算心疼花錢也不肯向公司申報新的電腦……這些,完全改變了他對她先入為主的印象。
也許,真如她所說,現在的男人眼睛都瞎了,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女人就站在面前,居然還不懂先下手為強。
她像他,像離婚前的他:凡事以公事為重,只要工作需要,他可以犧牲個人時間全力配合,雖稱不上工作狂,但卻因為過分重視工作而失去了家庭……
有一天她會發現,拿掉「工作」,自己的人生原來是一片慘白,一無所有。
他不希望她重蹈他的覆轍,不忍心見這個拚命付出一切的女人,等著回報她的卻是淒涼的現實。
*** *** ***
「這個週六中午,你要不要到我家吃飯?」
「欸——咳、咳……」馬薇凱剛嚼幾口的飯團因為費聖禾的一句話梗在喉嚨,忘了吞下,猛烈地咳嗽起來。
「喝果汁……」他將一旁的飲料罐遞給她。
她吸去半瓶,潤潤嗓子。「去、去你家吃飯……這、這……」一向說話流利,像連環炮似的不需換氣的馬薇凱居然口吃。「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不去也沒關係。」他淡淡地說。
「不是去不去的問題,是……」她語塞。因為,這太讓人意外也太讓她受寵若驚了。
這個男人,要他開口說句話像要他的命,在他辦公室混了一、兩個月,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是跟以前一樣,半生不熟,老是她一個人唱獨角戲,她連他到底結婚了沒、為什麼上下班時間跟其他人不一樣、跟總經理什麼關係之類的疑雲都還沒解開,他一下子跳到邀她到他家吃飯,彷彿中間跳過了十年的光陰,而她完全記不起來這十年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你該不是……」她只能這麼猜,也只有這麼一種可能性。「想追我?」
他瞄她一眼,那一眼便給了她答案——想太多。
「那、那到底是……」她站起來兜圈子。「總有個原因或出發點之類的吧?」
「看你成天吃那些沒營養的東西,突然大發慈悲,想做點善事,這個理由能接受嗎?」
她在他身邊晃來晃去,嘴裡碎碎念,很干擾,不找個理由給她,她不會安靜下來。
「可以。」她坐回位子。
本來,這個週末她打算去一趟中部,拜訪幾個老客戶,順便帶點台中名產回來送北部的新客戶,不過,因為費聖禾的邀請太破天荒,太不可思議,讓她根本不必考慮其他選擇。
「我去,星期六中午是不是?地址抄給我。」她迅速抽出記事本,翻到週末的日期。「手機號碼順便抄在上面。」
他從抽屜拿出筆,發現日期上面已經安排了其他行程。「你有事的話,可以改天。」
「不用改。」她搶過他的筆,把那些行程通通畫上大叉叉再亂塗一通,直到字體完全被覆蓋。
這種超現實現象沒幾個人有機緣碰上,而且稍縱即逝,不能改期。
「有一種文具叫做『修正帶』,不必塗得這麼醜……」看這記事本,寫得密密麻麻,塗得又藍又黑又紅,怎麼會是一個女孩子用的東西,
「呵呵……方便就好。你寫啊,地址跟電話。」她眼巴巴地盯著他寫,確定他不是拿她尋開心,不會晃點她。
「要不要附上地圖?」
「不用……原來你家跟我家住得很近嘛……怪了,怎麼我從來沒遇見過你。」她將記事本收回包包裡。「我要不要帶什麼點心過去?」
「我對便利商店的食物不感興趣。」他瞅她一眼,敬謝不敏。
「嘿嘿……」她笑得好幹。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很緊張,明明想問他家裡有些什麼人,她去吃飯他老婆會不會不高興,或者是家裡小孩年紀多大,她好挑選個玩具之類的帶去……可是,問題全都擠在舌尖,就怕多問個問題,這個邀約就泡湯了。
重點是,她幹麼那麼緊張?人家的意思很明確,態度也很光明磊落,並沒有想追她的意思嘛!
只是吃個飯,天天在吃的不是嗎?有什麼好緊張的?
「那就……星期六……星期六是大後天嘛……對不對?對,是大後天沒錯……」她自問自答,簡直就像要見公婆一樣六神無主。
「你有沒有不吃的肉類,還是對什麼食物過敏?」她的反應讓他感覺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