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本台新聞快報,今日凌晨在台北縣發生警匪槍戰,一名員警頭部及胸部中彈,造成大量出血,目前正在醫院急救之中。槍戰現場彈痕纍纍、血跡斑斑,記者將在醫院及現場為您持續報導……
——本台新聞快報,關於昨日凌晨發生在台北縣的警匪槍戰,員警藍福天在經過入個小時的急救手術後,目前仍陷入重度昏迷,其妻子及兩個女兒焦慮的守在加護病房外,祈求神明保佑。如有進一步的後續消息,我們將為您持續報導……
——本台新聞快報,日前發生於台北縣的警匪槍戰,已經昏迷一個星期的員警藍福天,目前仍呈現重度昏迷,警政暑長、內政部長、台北縣長都陸續前往探視,並且致贈慰問金給家屬……
——本台新聞快報,發生於本月十五日,為了追捕強盜通緝犯的員警藍福天在昏迷十三天之後,於今日下午三點宣告不治。藍福天得年四十歲,身後留下十一歲及七歲的女兒,其妻哀痛欲絕,哭到無法自已……
***
這一年,白豐強八歲。
這個夜晚,天際一片漆黑,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冷風呼呼的灌吹,連路燈都顯得飄忽不定;四周靜悄悄的,籠罩著如同鬼片般的陰森氣氛,讓白豐強小小的心臟怦怦怦的跳得厲害。
「文子!文子……」焦慮中帶著心急的叫喊聲。「死文子!你到底躲在哪?快給我出來啦!」
白豐強手裡拿著手電筒,雖然被這陰森的氛圍嚇得唇齒抖顫,但他還是努力張大眼睛左右張望著。
「臭文子!你在哪?你最好快點出來,躲起來幹什麼?你是想嚇死大家嗎?」白豐強繼續大聲叫著,是在替自己壯膽,也是在找那個從中午過後就不見人影的藍慧文。
他快步定著,來到了社區的最外邊緣,這裡有一座土地公廟,是地方的信仰中心,也是小孩們平時嬉鬧玩耍的地方。
「文子!回家了!」
白天的土地爺爺看起來很和藹慈祥,可是這會怎麼看,土地爺爺周圍就是充滿陰森之氣。
白豐強越看越心慌,嚇得連退數步。明明沒什麼風,怎麼土地公廟旁那棵大樹的枝葉會搖晃得這麼厲害,還發出沙沙聲響?
他越想越怕,頭皮漸漸發麻,恨不得拔腿就跑回家,但是,他不能回家,他一定要找到文子!
就在這時,一個不明物體突然從樹上飛躍下來。「啊……」白豐強放聲尖叫,嚇到連手上的手電筒都差點飛出去。
「喵……喵……」那是一隻從樹上跳下來的小野貓。
看著那只一身黑毛的野貓,他呼了口大氣,大聲低咒:「死小貓,幹什麼嚇我!」
平時的他,年紀雖小,膽子卻挺大,外號叫「打不死的小強」;只是,村裡的藍叔才剛過世,他天天聽著唸經聲,看著法師走來走去,加上今天早上藍叔才剛出殯——
「藍叔,你是警察,警察都是保護好人的,我是為了要出來找文子,你可不要嚇我。」他嘴裡唸唸有詞,心臟跳動劇烈。
小黑貓那雙圓滾滾的眼珠子黑得發亮,嘴裡還不停喵喵叫著,那叫聲就像是半夜嬰孩的啼哭聲。
他被小黑貓的模樣嚇著,從地上撿起一顆石頭,準備扔向小黑貓,這時大樹旁突然飄出了一條人影。
「哇……哇!」這下他不僅叫得更大聲,連手上的手電筒都飛了出去,甚至還跌趴在地。
他用力緊閉雙眼,然後感覺到有個東西趴到了他背上。「不要啦,我又沒做壞事,走開啦!」
「死小強,叫什麼叫,這麼沒用。」冷冷的聲音不滿地在他頭頂上叫囂。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白豐強這才停止尖叫,強忍住懼意,睜開雙眼,眼珠子慢慢往後移動,終於看到那張掛在他脖上的臉。
待看清楚那人是誰之後,他大大喘了一口大氣。「死文子!幹什麼嚇我?」
白豐強雙臂用力一揮,將背上的小女生給震了下來,然後被嚇到腿軟的他,只能蹲坐在地上。
小女生就是他急急在找的「文子」,這會正從他背上跳開,表情陰暗的在他面前坐下。
「小強,原來你怕鬼啊。」藍慧文話說得很鄙視。
「不要提那個字啦,是因為……」他話說到一半,又吞了回去。「你幹什麼不回家?你媽急死了!」
「我爸爸不是鬼,他是英雄、他是神、他是俠客、他是大好人,你幹什麼要怕他?」她惡狠狠的質問。
「我又沒有在怕藍叔叔。」他心虛了,人嚇人真的會嚇死人。
藍慧文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往前走去。
「喂!你要去哪?很晚了,快回家啦!」他一把拉住文子的手。
「你很吵耶!」她用力想甩開他的手,不過他握得牢牢的,沒讓她甩脫。「放手啦!」
雖然她的身高比他還要高上十公分,讓她可以很跩的由上往下瞪看著他,但她的體型纖瘦,根本無法制止壯得像條牛的他。
「你不回去,我是不會放手的,我可不想再出來找你一次。」有藍慧文在,他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可以不怕一直喵喵叫的小黑貓。
「你幹什麼要出來找我?你會這麼好心?」
「你以為我愛出來找你哦,回家了啦。」他一副苦瓜臉,要不是藍姨病倒了,爸爸逼著他出來找人,他才不要出門咧。
這回,藍慧文少了平常的伶牙俐齒,口氣突然淡了下來,大大的雙眼直盯著土地爺爺看。
「小強,土地爺爺會保佑我爸爸上天堂的,對不對?」
「當然。」
藍慧文巴掌大的小臉上有著深深的落寞。「站在樹上,是不是就離天堂比較近?這樣我是不是就可以看見爸爸了?」
「那你剛剛是想爬樹嗎?」
她點頭。「我想要爬到最高的地方,我想要當女俠、想當超人,可以飛來飛去,這樣我就來得及救我爸爸了。」
小強用空著的左手抓了抓自己的一頭短髮,不太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但還是一把將她拉到大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