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聞言,笑道:「你這孩子說得有理,你跟尉遲走得近,哀家樂見其成。他族裡有神盲者,將來不管有沒有當上大神官,尉遲家這名門富戶在北瑭算是站穩了。」她瞟一眼今日略嫌規矩的崔舜華,慢條斯理道:「京城四大名門富戶,唯獨白起是南臨人。」
舜華眼皮微不可見一跳,徐徐抬眼,對上太后精銳的目光。她笑應一聲:
「是啊,據說他有一半南臨血統,不過……」
「不過,他骨子裡流的只有南臨沒落貴族的血,沒有北瑭血。絮氏這小富家,居然膽敢包庇他,謊稱他有北瑭一半的血脈,舜華,先前要不是你將此事查了個通透,只怕北瑭上下都要教這個南臨賤民蒙在鼓裡呢。」
「這是舜華該做的。不過如今北瑭與過去大不相同,現時北瑭律法沒有提及名門富戶定是北瑭人,白起他……」她本要說他在北瑭住久了,即使長相生得像南臨人、骨子裡流的只有南臨的血,但他的根,已經養在北瑭,拔不得了。
太后接道:「白起他是絮氏養大的。」
「……是絮氏養大的沒錯……可是,絮氏只剩一血脈,又是個多病女兒,想是過不了多久,絮氏要斷根了,白起……自此也會跟絮氏無關了。」
太后微微一笑:「沒有斷根前,總是教人擔憂。如果不是當年的絮氏,北瑭斷然不會大失國土,如今的北瑭已無能力跟大魏一較長短,這全是絮氏所害。他們背負的罪孽,即使將絮氏一族化成白骨堆積在大魏與北瑭的交接處,也無法洩皇室的心頭之恨啊。」
「太后娘娘,當年並沒有實質證據證明絮氏通敵賣國……」
「你套出白起,絮氏的真正姓氏了麼?」
舜華滿面苦笑:「舜華無能,也或者,白起根本不知。」
「姓徐……一定是姓徐,除了是西玄徐姓外,還有其它可能性麼?」太后激動道,忽然改變話題:「你對哀家忠心,哀家也不會虧待你。前兩年祥王在睡夢中安祥地走了,陛下順利登基,你在背後的相助,哀家一直惦記著。」
這言下之意略有所指。舜華微一尋思,什麼祥王她沒有印象,但他的死跟崔舜華有關?
「你還是不肯答覆麼?就因為絮氏那個詛咒嗎?」太后驀地尖銳看向她。
她笑道:「舜華向來不信什麼詛咒……」
「既然不信,那就是不怕了。你是允了?」
第五章(2)
連璧匍匐兩步,說道:「太后娘娘,我當家早就開始了,您切莫怪她。」
舜華看向她。
太后雙眼一亮。「已經開始了?舜華怎麼沒說呢?」
「……這還不是想給太后娘娘一個驚喜嗎?」舜華笑道。
「好好,你不怕就好你不怕就好……哀家等著你的好消息!絮氏真能徹底絕斷,舜華你功不可沒。」太后愈看她愈滿意,瞟著連璧一眼。「你這閹人眉目清秀,面紅齒白,這樣吧,你高攀了,我許一個宮娥給你對食做夫妻吧。」
連璧一呆,面色忽白忽紅,他嘴裡囁嚅著,似乎想冒死說個不字,舜華擊掌,起身笑道:
「多謝太后賞賜。這幾日舜華也在想,是不是該替他找個伴,這下可好,既是太后娘娘賞賜的宮女,我就替你辦個小喜宴吧。還不快謝謝太后娘娘。」
「……」連璧盯著地上,死也不肯答話。
舜華眉頭一皺,不耐地一腳踢在他背上,但可能重心不穩,居然整個人斜斜奔出去,長裙翻飛,跌坐在地。
滿頭珠冠的太后一征。
她身邊的老太監也是一征。
「舜華,眼下沒外人,沒外人啊。」太后悶著笑,難得看見崔舜華這麼丟臉的模樣。
舜華滿面通紅,惱怒爬起來,拍拍灰塵,又狠狠左右各踢他一腳,罵道:「聾子嗎?」
連璧這才低聲道:「多謝太后恩典。」
太后滿意地點頭,瞧向舜華道:
「瞧,這才像你崔舜華啊。哀家等你好消息。」
舜華負手隨著領路的太監,往出宮的路上走著。她穿著土黃色的深衣,腰間暗色腰帶纏著,香囊垂著,隨著她端莊行止而輕輕搖擺著。
連璧本是失神著,後來察覺眼前的纖細背景行步略大,但不失閨秀優雅,她寬袖間的手掌似乎重複在做同一動作——握拳、鬆手。
他加快一步,上前輕聲問:「當家不舒服麼?」
她隨口應了聲:「上午在街上跌了一跤,雙臂擦破,所以有些疼。」
她忍到現在?連璧心裡突兀,忽見她轉頭看著自己。
她一雙狹長美眸輕輕掃過他的面容,沒有任何侵略性。接著,她收回目光,青匆玉指移到腰間扯掉香囊,用力一甩,香囊遠遠拋出去,沒入花葉間。
連壁見她面色一滯,彷彿她不能相信自己居然這般有力。接著,她攬著腰間,詫道:「耶,我的香囊呢?」
連璧機靈,連忙四處尋著。他跟著崔舜華一些年了,她在背後幹些齷齪事時可不會顧及他們這些下人,要是不夠機敏,早就不知死上幾百回了。有回,她甚至敢在背後罵皇宮裡那最為權貴的女人為醜陋的老妖婦,她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這世上,有權有勢才是真理!
那領路的太監見狀,也忙著尋物。舜華強忍焦慮,朝太監客氣道:
「香囊裡的香葉部分取自南臨的最南邊,沿途人力物力不下千金,香囊外尚有祈福咒文……仔細想想,有可能是掉在陛下那兒。」
連璧連忙脫下金鑄手環,遞到太監手裡,笑道:「我當家甚喜這香囊,千金對我當家九牛一毛,但往返南臨路途遙遠,沒有一年半載是拿不到這香葉的。還請公公幫個小忙,回頭悄悄尋一尋。」語畢,他察覺她看他的那一眼略帶訝異,似在驚異他配合無間。
連這點小事他都看不出來,他早不知死了千百次。
那公公明白她對香料情有獨鍾,往往她被召入宮,千里遠都能聞到她身上的百種香味。他將手環藏入袖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