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崔舜華還會回來的一天麼?」他漫不經心地問著。
「……她又沒死,怎不會回來?」
「既然現時有人在害你這個崔舜華,你又如何確定在你來之前沒人害過她?也許早在你來之前,她便已經被人害死了?」
舜華心頭一跳,忘卻頰面上刺骨的疼痛,直直盯著他,「尉遲哥……她害死我,然後被人害死,這……這是什麼道理?」
「崔舜華自大魏得到一本《長生咒》,通過關係托請大神官在她身上留下不褪咒文,如此一來,有人害她,她也不死——這是她篤信的,當日替她留咒的,除大神官外還有X留。大神官將至天命退職,因此由下任大神官X留輔助。」
舜華恍然大司,難怪太后曾說與尉遲家走近些是好事,她早知下任大神官將是尉遲家的人。
「既然都有長生咒罵了,為什麼她還……」
「她認定是長生咒,但大神官無法為她保證。我聽你道,太后暗示崔舜華代她除去絮氏皇室勢力怎是一個崔舜華可比?太后要除去你只須下令,你隨時都會消失,如果皇室真這般痛恨絮氏,數百年來為何沒有動手過?」
舜華想了想,輕聲道:「我想,太后怕的是絮氏的詛咒。」
他眉頭微揚,眼色略嫌複雜,不怎麼信詛咒之事,但肯前就有個附身之女了,又逼得他不得不信。
這種不協調表情她沒在他臉上看見過,實在有趣至極,她心裡略略放鬆,答道:「我爹說過,絮氏確有詛咒——一報回一報。敢動絮氏者,必回報其身。我爹跟我都認為這只是恫嚇的詛咒而已,我也一直以為皇室之所以沒有斬草除根,純粹只是任由我們自生自滅,早不將我們放在眼裡了,召集想來他們認定絮氏與西玄徐家相同,西玄徐家出了一個鬼神之女徐達,那絮氏的詛咒一定能成真,就這樣怕了幾百年,因而要崔舜華豁出命殺死絮氏……」她倏忽住口,對上他帶暖的目光。她遲疑片刻,道:「尉遲哥,我……不是莫名其妙找上崔舜華的身?「
是絮氏詛咒成真?崔舜華密謀劃死她,而崔舜華也被殺了,於是她藉著崔舜華之身延續性命?
她……她一點也不想要別人的身體,她只想回到那個絮氏舜華啊!夾面隱隱抽痛著,在在提醒著她,此時此刻這張臉,這副身子都是她的,明明崔舜華的臉,崔舜華的身,但,有感覺的都是絮氏舜華。
「你……怎麼發現我不是崔舜華的?」她喃問著。
「不是我發現的。」他上完藥,將藥泥擱在一旁。「平常我沒特別在意崔舜華,或者,該說我注意的是她的所作所為,而非她這個人,哪怕她哪天上了重妝我也不會察覺,舜華,你還記得最初你與我同轎時,轎裡的X留麼?」
「……嗯,我記得他。」她直瞟著自己的左手。她手指一根根被他心不在焉地摸著,這是……調戲?還是現在他只是在想事,不知自己在做什麼?
尉遲恭又道:「他自幼失眼,對聲調極為敏感,聽過一次就不會忘記。那日,你以崔舜華之聲開口,但,一個人的語調聲量會隨著個性不同,有所差異,最初他聽不出你是誰,正是此因。他篤信你不是崔舜華,我這才開始注意起你……有些事,即使崔舜華頭撞壞了都不可能去做。」
「什麼事?」她問。
他撇過臉,掩飾嘴角彎起的笑意。正巧,銅鏡在附近,他目光落在鏡中的舜華,她眼兒充滿懊惱似在懷疑自己怎麼還扮演得不夠真。他掩不住笑,咳了一聲,轉過視線,溫聲道:
「崔舜華不會每天晚上跟在小鬼頭後面來跟我報平安,那時我還微覺詭異,我叫他們每日報平安,是為安我心,你湊什麼熱鬧?他們瞭解我的憂心,卻不見得樂於定時報平安。你不然,你以此為樂,你報平安不是讓我安心,只是想在每天睡前看見我,讓你自己安心,是不?」
舜華抿抿嘴,低聲說:「尉遲哥……是唯一一個對我沒有敵意的好人,我想每天晚上見到你,那讓我覺得崔舜華的世界還不會教人太難受,也好睡些。」
尉遲恭連眼皮也不眨,就這麼順理成章接受她認定的真實。他沒打算告訴她,在誤以為絮氏舜華是個只能低賴他人鼻息過活的孩子小姐時,他曾有過瓜分崔家的心思。他不著痕跡,稍稍轉移話題道:
「大神官沒辦法驗證長生咒的真假,但他倦留咒時留下神力,咒文成雙,若是一邊咒文消失,此身主人暫且離魂,必有歸來的一日。照理說是如此。」修長的男人手指滑過舜華的手掌,慢慢捲起她的衣袖,露出她的藉臂來。
臂上光滑無物。
舜華死死盯著他指腹在她臂上點出熱度,老半天她才勉強回過神,啊道:「是……咒文在這手臂上嗎?」
尉遲恭應了聲,又替她拉妥袖子,舜華心跳尚有些歸不得原位,他又問:「舜華當日見過右臂有什麼咒文嗎?」
「我沒印象……我沐浴時時間都太晚,沒能仔細看過。」她本能答道,並問:「如果右邊也沒有呢?」她主動要掀起右邊袖子,卻遭他按住。
她抬眼望著他。
「先前我替你上了刀傷藥,沒有看見任何咒文,兩邊咒文已失,表示此人注定已魂歸西方,還談什麼長生?她根本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
「……尉遲哥,我可以看一下右手嗎?」
他盯著她一會兒,徐徐地放手,幫她捲起袖子。
她的右手臂被層層白紗包住,於是又看向他。他慢吞吞地解開白布。一道淺淺刀痕就在她吹彈可破的臂膚上,上頭一樣塗著刀傷藥,但刀痕四周有著奇怪的傷疤,淺淺密密……
「莫不是你在哪跌傷了?這一見就是你擦傷沒及時上藥落下的疤。」
他說得很令人有安心感,但就是太安心了,舜華舉起手臂再仔細看著。她記得她到崔舜華身子裡時,右臂就隱隱作痛,但那時她心慌意亂。沐浴時也不太願意看這副身子,等過一陣子再看,就是淺淺密密的傷疤,而後她再跌過幾次,都不太注意傷勢,咒文是什麼模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