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乖嘛。」假春兒滿意頷首,栓回瓶塞,凶器收回懷裡:「快抄給我吧。」
真春兒很癟三地磨墨寫字,慇勤吹乾字跡,遞給假春兒,好半晌才又囁嚅問:「請、請問……您何時才願意放我回家?」真春兒恭恭敬敬用了「您」來尊稱眼前這個擁有和她一樣五官容顏,卻又愛使毒的假春兒。
「等我玩夠了,我就放你回家啦。這段時間仍是要麻煩你委屈於此,不要再逃了,本來只是小小的毒,都快被你養成劇毒,這種毒每發作一次,就會更濃烈一分,到後來連我都解不開。」假春兒好心提醒她。她並不想傷害無辜的真春兒,只是必須借用她的身份待在嚴家,自然得把正主兒寄放在一個不會被發覺的地方嘛。
「您……沒有用我的臉做哈見不得人的壞事吧?」真春兒絞著衣袖問她。
有。她用春兒的臉,去挑逗聞人滄浪,舌纏舌、牙撞牙,吻得難分難捨、吻得忘卻東南西北、吻得連她精密貼合的假人皮都快掉下來、吻得險些就要犯下色戒。
假春兒笑而不答,這種沉默的默認,教真春兒毛骨悚然。
假春兒收妥紙條,正要走,又回頭:「對了,你每回在嚴盡歡要你抓藥時,都會和她囉嗦些哈話?快點一字不漏全告訴我!」
春兒!那只冒充的!上藥鋪抓個十帖避妊藥備用。
難怪嘛,她就說嚴盡歡一副健康寶寶模樣,做哈喝藥?原來是縱慾又不想惹出人命,才會需要避妊藥幫助,那……她之前熬給嚴盡歡補血活絡氣脈的湯藥豈不是……
嗯,管他的,各人造業各人擔嘛,誰教嚴盡歡和夏侯武威耽溺享樂,後果請自理,不要遷怒無辜。
「姑娘,要請你稍待。」藥鋪裡抓藥的客人多,師傅忙不開,還在替前三個客人包藥包,手忙腳亂的。
「沒關係,我不急。」春兒自個兒找了位置坐,拿出一串冰糖葫蘆慢慢舔。
真好,好久沒有悠悠哉哉品嚐它的好滋味呢。先前在嚴家也不是沒法子偷渡幾串進府去吃,只是擔心被聞人滄浪撞見而必須囫圍吞棗,都糟蹋掉它的味道了。
她小口小口,好珍惜吮著含著,不讓薄脆糖衣化得太快。
「請問,你們鋪裡是否有『鉛丹』、『紫背龍牙』、『王不留行』嗎?」又有新客進到藥鋪裡,詢問著。熟悉的聲音,清脆悅耳,能將一字一字說得嬌軟如絲,春兒也認識一個,果不其然,她好奇抬頭望去,進入藥鋪的年輕女子,恰巧便是春兒識得的那一位。
他鄉遇故知!
「有的,姑娘請稍坐,等會兒馬上替你拿。」藥鋪師傅歉笑地招呼她。
「鉛丹我要五兩,其餘兩種,各給我兩斤。」女子先行吩咐,便逕自在空板凳上坐定,清妍淡漠的面容姣好,身形偏高瘦,五官散發一股高傲敬遠的疏離感,宛若高崖上綻放的冶艷百合,可觀之,卻靠近不得。
「泠姊!」
春兒一聲熱絡高興的呼喚,引來該名姑娘困惑抬頭,望見是名面生的女孩在喊她,她秀眉微蹙。
「我認識你嗎?」
「泠姊!我是夢啦!」假春兒喜孜孜搬著凳子偎過來:「你也到南城來啦?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來呢。還有其它人嗎?」
「夢?可你……」模樣不像-呀!易容術!這是夢最擅長的絕技,同輩中的弟子裡沒人像她練得這般純熟,興許是夢貪玩,滿腦子想著做些搗蛋事兒,有時為作弄、有時為脫罪、有時為嫁禍,她會將自己易容成他人,藉此達成頑皮的目的。易容術,她與夢都會,可她習得的,不過就是貼覆一張假人皮來改變原貌,夢卻曾經同一時間易容成三張面容,第一張被識破,取下假皮,底下是第二張唯妙唯肖的易容,任憑誰都會以為那便是她的真實模樣,而被誰騙住,不知道易容底下,還是易容。
那雙黠麗的眼眸,確實神似於她認識的夢。
「我幾乎認不出是你,你若沒主動喊我,我會當你是個路人罷了。」女子名喚藍泠,露出他鄉相逢的喜悅,兩個姑娘壓低嗓,卻壓不住笑顏,四手交握,在藥鋪角落聊開。她們皆是天魔教未來聖女人選,藍泠長她四歲,自兒時被帶入魔姑氅下學習准聖女的種種功課,十數名小丫頭便像姊妹般晨昏相處,雖然丫頭間會為了爭取魔姑的青睞而使些小手段爭輸贏,但感覺仍不至於交惡。
夢的性子活潑,與誰都好,是藍泠在眾姊妹中最喜愛的一個,雖然她也很清楚,自己與夢的身份是「敵人」,聖女只能有一位,其它落敗的丫頭,沒有第二條退路可走,無論此時此刻的感覺多好,到最後,僅有一個人,能繼續呼吸著空氣、繼續享受著教中眾人的崇敬膜拜。
「嘿嘿,我真想易容隱藏起自己,誰也認不得我。」春兒-不,她是夢,那才是她的真名--她對自己的易容術非常自豪,特別是幾年前,她用易容術騙過魔姑,成功讓魔姑以為她是右護法而朝她行大禮跪拜之後,她覺得天底下沒有誰是她騙不倒的。不過戲弄魔姑那一回,她付出很大的代價,屁股險些要被魔姑拿籐條給打爛掉。她易容,仿的不僅是臉,更仿舉手投足、聲調、口吻和脾性,她會認真觀察她要冒充的對象,短則一日,長則三日,從對方生活過程中說過的話、遇見的人、做的工作,每個細節都不放過。
「你為何要扮成這模樣?與『任務』有關嗎?你已經找到能帶回教裡的『東西』了嗎?」藍泠問她。
夢撓撓臉,坦白道:「沒有太大的關係耶……我現在還沒想到能帶什麼回教裡。」老實說,她玩瘋了,正事放一旁,腦子裡完全沒思索過它。
藍泠個性較為嚴謹,不苟同地睨她一眼:「你不會只顧著玩,忘掉咱們離開教裡的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