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那是壇名酒——」
見他喝下第二杯,她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急著搶下他酒杯,卻見他左袖驟揚、掌心一翻,酒杯往空中劃了半圈,穩穩落在他右手,空出的左手則將她給扯進懷裡。
「不能喝!」
安七巧連忙按住酒瓶,不准他再倒。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你三杯酒下肚並非真的一覺到醒,其實你酒品極差,每回醉酒就會滿嘴甜言蜜語,喜歡抓著人親親抱抱,相思待會兒就要帶人來了,你那模樣絕不能讓旁人見著——」
他突然笑得一臉詭譎。「你真認為區區幾杯梅酒就能讓我酩酊大醉、動情亂性?」
她點頭。她可是見證過無數次呢!
「好吧,我承認假扮你未婚夫,故意打斷王大柱向你示好的那次,我是有些喝過了頭,不過那時聽你承認愛我,我可是至今記憶猶新。」
看著愛妻驀然瞠大的圓眸,常如毓反而笑了。
「對了,你還說過,當年你娘臨終前答應你,要讓你嫁給天下第一俊兒郎,所以早早就把我牽來你身邊,對吧?看來岳父岳母果然法力無力——」
「原來你全是裝的!」
安七巧再傻也明白了。
一想到自己認定他是真的醉糊塗,訴盡衷情、還幾次大膽獻吻,羞得將臉埋進雙掌,真是無顏見人了!
「有什麼好羞的,先裝瘋賣傻、竊玉偷香的可是我,我都不怕你笑了。」
對喔!
不提她都忘了,先「偷吻」的可是他呢!
心思一轉,安七巧忽然明白了。
原來,當年的冷淡全是假像,在他刻意冷落的同時,他的心早已擱在她上。
想愛她又不願拖累她,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心意。
原來,早在當年,兩心早已互許……
「你這傻子,害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單相思!」她輕捶他胸口一拳。「我更傻,竟然不能早早看出你的為難,讓你獨自承受那麼多煎熬,還以為為情所苦的只有自己……」
她紅了眼,將臉埋進他頸項。
「如毓,求求你,一定要為我活下去,我不想總是目送心愛的人死去,我笑得很痛苦,要假裝一個人也無所謂,真的很辛苦,我沒那麼堅強,真的……」
「嗯。」
感受到頸上傳來的濕意,常如毓心如刀割,只能信口許下這不負責任的承諾,吻去她頰上的淚。
畢竟,人稱玉閻羅的他,並非真能掌控眾生生死的閻羅王啊!
終曲
「百壽、如意、吉祥,你們三個還不快來爹的牌位前燒香磕頭,磕完頭該上學堂了!」
安七巧一喊,屋裡的三個小娃兒忙不迭地衝進佛堂,乖乖接過娘親手中三炷清香,拜完後一個個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
「嗯,真乖。」
安七巧扶起三個孩子,帶他們來到大廳,替這個拉拉衣襟、幫那個理理裙擺,越看越是滿意這三個心肝寶貝。
「噯,娘真是愛死你們了!」
她雙臂一展,把孩子們抱入懷中,在三張稚嫩小臉蛋上親了又親,逗得兩個小的格格直笑。
「娘,我們已經長大,不是小娃娃了。」
排行老大的常百壽,不著痕跡地拉著一對六歲的雙胞弟妹脫離娘親「魔掌」,對於這每早必來一次的「例行公事」,有著說不出的無奈。
唉,弟弟和妹妹也就算了,他都已經八歲多,娘親還是每天把他當小娃兒親親抱抱,要是讓外人瞧見,多羞人哪!
瞧著突然落空的懷抱,安七巧噘起嘴,滿臉委屈地看著大兒子。
瞧他那眉清目秀的模樣,將來必定是個迷死人家成群閨女的俊俏兒郎,可惜生就一副小老頭似的沉穩性格,像個小大人。
真是的,小小年紀便不像弟妹們般黏著她,老把她滿滿的母愛往外推,簡直就跟如毓當年的性格一模一樣。
嘖,這麼不討喜的性情,她這個做娘的當然得努力改造才成,否則將來她那可憐的大媳婦,不就得和她一樣吃盡苦頭?
「嗚……」
安七巧才像貓般嗚咽一聲,三個娃兒立刻臉色大變。
她抽出手絹,湊近眼角輕拭兩下,吊嗓似地再哼兩聲,兩個小娃兒立刻很沒義氣地拋下大哥,雙雙緊摟住娘親。
唉,夫子有云:識時務者為俊傑!
常百壽無奈望著假哭的娘親,悲苦地揉揉抽搐的嘴角,要笑不笑地努力揚起雙唇。
「娘,孩兒——」
「嗚……」
不大不小的哭聲一響,常百壽頓時頭皮發麻,不爭氣地後退一步,身後不知何時已立了一堵銅牆鐵壁,撞得他背脊發痛。
「誰惹娘哭的?」
從常百壽身後傳來一個比十殿閻羅還森寒的質問。
「大哥!」
一對美得宛如觀音座下金童玉女的龍鳳胎異口同聲,指向白了臉的哥哥,小小年紀已深諳手中之情誠可貴,性命價更高的真理。
下一瞬,常百壽已經雙腳離地,像小雞似地被人拎著衣領來到娘親面前。
「若不能逗你娘開心,今晚就給我蹲一個時辰的馬步、練一個時辰的拳法。」
「可是爹——」
「外加十篇千字文。」
常如毓放下大兒子的衣領,不捨地將還在嚶嚶低泣的愛妻摟進懷中。
方纔孩子們拜的牌位上,的確刻了「常如毓」三個字。
不過,那是為他添福添壽的「長生牌位」,他仍活得好好的,可不是鬼。
「但是是娘親——」
「錯一字,加一篇。」
常百壽摀住口,再也不敢多說一句,否則處罰再追加下去,他夜晚就甭睡了。
嗚,娘陷害他啦!
這個家裡娘是天、爹是地,天一掉淚,地牛不論原因立刻翻身,震得地動山搖,搖得他頭昏腦脹,有理也休想站住腳。
唉,姑丈說的沒錯,爹寵娘寵得無法無天,就算娘殺人放火,爹也會跟在後頭幫著扇風點火,娘在爹心裡的地位比天老爺還大,娘說的話在爹耳裡比聖旨還重要。
外人敢惹娘哭,那是急著見閻羅,自己人呢?
無論對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早栽在娘親手裡多次,偏偏還是學不乖,這下又挨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