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Shit!你這個無照行醫的臭庸醫,輕一點啦,會痛、痛、痛、痛、痛啊——」最後的尾音帶著顫抖,有人不顧形象,連粗話都飆出來了。
「姑娘,看清楚後面那一張。」他可是有掛牌執業的,以上不實指控,他可以告她誹謗喔!
范如琛在外頭聽見,忍不住掀開隔在診療室的布簾。「你還好吧?」
她整個人攤在診療床上,要死不活的樣子,眼角還掛著兩滴淚珠,腳踝腫的程度超乎他預期,看起來很可憐。
「先生,你不用同情她。女孩家不安安分分在家裡繡花,老和阿生那些人混在一起,活該要討皮肉痛。你聽過有女孩子和男人玩鬥牛,籃球打到手扭到,來這裡貼了一個多月的藥膏,還沾沾自喜說她打贏了嗎?」
「靠!我就知道你是在公報私仇。」八百年前的事還這麼記恨,生哥來的時候就沒見他這樣碎碎念,推拿手勁粗魯得很有惡整嫌疑。
「是嗎?看不出來你這麼強。」纖細的腰身,明明在他扶持下不盈一握,卻有不輸男子的堅強與毅力嗎?
「何止強?她專科時期學跆拳道,來這裡報到的次數才多咧!就搞不懂她一個女孩子,安安分分躲在男人背後讓人保護不是很好?」
「喂,老頭,你男尊女卑的意識很強烈喔!要是我的另一半走斯文書生的氣質路線,我自己夠堅強,也可以順便保護他,這樣多好!」
老醫生包紮的手一頓,不著痕跡瞥了後頭的書生型美男,淡淡說了一句:「原來如此。難怪和阿生混了這麼多年,混不出個名堂來。」她愛的根本就是後面那一款氣質路線的。
「……」她莫名心虛。「不跟你說了!」
抽回包紮好的腳,范如琛立刻上前攙扶。
「抱歉。」走出診所,他率先冒出這一句。「害你傷勢加重。還有,謝謝你。」要不是她出手幫忙,琤琤勢必會受到傷害,可是卻連累她腳傷加重,他相當過意不去。
「唉喲,那沒什麼啦,又不是不認識。可以一連遇到那麼多次,你不覺得很有緣嗎?」
他步伐一頓。「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唔……有一段時間了。」她含糊其詞,他卻奇異地看穿——
第一天。
是嗎?在他踏入「午後」的第一天,她就認出來了?
「你說的沒錯,那個品牌真的不太好穿。」他突然說。
「噗、咳咳咳!」她嗆到。不是吧?他真的去穿?
「我後來問了,她真的不太喜歡。」范如琛補上一句。
「這樣啊……」她幹幹地擠出聲音,下知所云地接口:「那你可以參考我用的品牌,還滿耐穿的,舒適度不錯,而且不管動作再粗魯都不必擔心胸型外擴——」停停停!她又在發什麼神經?嫌自己幹過的蠢事還不夠經典嗎?
他表情有一絲古怪,似乎在忍笑。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確實有。她不太懂得表達自己的感受,所以我參考了你的選擇。」
專櫃的銷售小姐只在乎業績,陪著琤琤去,也只能買到合適的尺寸,她不喜歡,他若不問,她也不會主動表達。她畢竟不是小女孩了,很多事情,就算是親如手足,他終究是個男人,不方便、也不瞭解,難以周全地照料到。
「你設想得很周到。可是……我在想,她也不能一直這樣事事仰賴你,雖然你可能不介意啦,但是這樣對你和她都不好,你有沒有想過,要讓她去看一下醫生?我認識幾個不錯的醫生,說不定——」
他煞住步伐,錯愕地瞪著她。
「你不要誤會,我沒其他的意思,只是覺得、覺得……」她洩氣地打住。「算了,你當我沒說。」笨蛋岳姍姍,那麼雞婆幹麼!
他一直沒吭聲,沈然的面容不透一絲情緒,可是,她仍不難由他渾身緊繃的防備姿態看出端倪。
不管她的出發點再好,對方都會覺得被冒犯吧?看來,她是說了讓人反感的話了……
「你女朋友很漂亮,看得出來……你真的很愛她。」她澀澀地說。
女朋友?
她低著頭,盯住腳踝捆成一團的白色肉粽,沒留意到他眼中的愕然。
范如琛垂眸凝視。
只要不是瞎子,都不難看穿她臉上淡淡的失落。
他啟唇,又再度緊閉,選擇了沈默。
「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范如琛停步,目光由前方淡紫色的咖啡廳招牌,栘到她臉上,輕點一下頭。
「再見。」
「你——下禮拜會來嗎?」
「再看看。」他不置可否。
離去前,他又看了那行淡紫色的字體一眼。
這塊招牌,以白色為底,淡淡的紫籐花圍繞,襯著行書體勾勒出的店名,雅致而不俗,他看了半年之久,已經很熟悉了。
他淺淺微笑,邁開步伐。
那天之後,他沒再來過。
週六午後,三號桌始終是空桌,預約的牌子,一次都沒有拿下來過。
她不是一個擅於隱藏情緒的人,這點自知之明她有,一旦對誰有好感,很難瞞過他人,愛恨分明,不懂迂迴,孫沁妍甚至是一眼就看穿了。
她想,或許他也察覺到了什麼吧!
那是岳姍姍第一次,領受到這個男人的拒絕。
第3章
嗆人的酒味鑽進鼻間,沈重的身軀壓在他身上,他想抗議,卻動彈不得,映入眼簾的,是對方貪婪淫慾的目光。也許是嗆人的酒氣、也許是臉上轟來的掌力,令他腦袋暈眩。
「走……開……」
他以為自己用盡了全力,喊出來的聲音卻細如蚊蚋,手腳彷彿不是自己的,怎麼也使不上力,粗魯的啃吱、身上游移的手掌、在在令他反胃作嘔。
能不能……誰來幫他推開這個人?他快不能呼吸了。
好想吐……
「大哥……琤琤……」
世上,僅存的信賴、僅存的依戀,就剩他們了。
幫我……
「琤琤!」由無邊夢魘中掙脫,他用力睜開了眼。
有一瞬間,空洞茫然得無法辨識身在何處,害怕自己仍身處在六年前那個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的夜,其實從來沒有逃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