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她相公的解釋,她才明白為什麼季玄棠那些叔叔和堂兄弟那麼討厭他,因為他恃才而驕、傲慢無禮。在他眼裡,每個人都是酒囊飯袋,比不上他的一根小指頭,雖然事實也的確如此,但若是能謙虛點兒,事情會變得不一樣,至少不會惹來殺身之禍。
「嵐兒……」花橙倩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從好姊妹嘴裡聽見這些話,整個人愣住。
「橙倩姊,我也不願意這麼說,但這是事實。」就因為是好姊妹,所以更不能講謊話粉飾太平。
「我……」
「妳不是最擅長施針嗎?」艾嵐說道。「就用妳的醫術,把季玄棠從痛苦的深淵解救出來,以他原來的聰明才智,不該是現在這個模樣。」太可憐了。
艾嵐這一番話,如五雷轟頂把花橙倩完全轟醒,原來她是這麼自私的一個人,到現在她才知道。
「可是我沒把握能醫好他。」連她父親都做不到的事情,她怎麼能夠做到?簡直是在作夢。
「妳不是常跟我說,人的求生慾望是很驚人的嗎?」艾嵐微笑。「說不定他內心現在正在求救呢!」
艾嵐或許不懂醫術,但她懂得人與生俱來的求生本能,當一個人覺得有希望的時候,什麼奇跡都會發生,她相信季玄棠一定也在等待她解救他。
「嵐兒……」她好感謝她解開她的心結,雖然過程有些殘忍,但很管用。
「橙倩姊,要對自己有信心。」艾嵐鼓勵她。「妳是最好的大夫,又擁有對季玄棠滿滿的愛,有什麼做不到的呢?」經過拷問以後,她總算知道她們相愛的過程充滿了慾望與矛盾,他倆看似是南轅北轍的組合,其實有某方面的雷同,他們都同樣熱愛書本、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在她看來是最合適的一對。
「謝謝妳,嵐兒,妳始終是我的好姊妹。」雖然沒有血緣關係。
「我才要謝謝妳呢!」艾嵐幾乎紅了眼眶。「過去妳一直照顧我,要是沒有妳們三姊妹,我一定慘兮兮。」
雖然已經貴為柳府的少奶奶,艾嵐仍是改不了過去的習慣,說話有時會挾帶一些比較不文雅的俗話。
「說得也是。」
「噗!」
姊妹倆相視一笑,為她們長達多年的情誼下腳注。
隨後,艾嵐離開她的房間,花橙倩走向擺在牆角的黃花梨角櫃,將櫃門打開,從中取出包袱。
她打開包袱取出針包,告訴自己不能再猶豫。此刻,她能夠做的,即是幫季玄棠找回他失落的聰明才智。他因為她而變傻,她就有義務把聰明才智還給他。
至於他身處的世界為何,那不是她所能置喙的,她現在該做的,是盡全力幫他脫離黑暗的深淵。她接著又從包袱裡取出一包藥粉,這是橙黎在不久前交給她的,說這種叫「仁刺」的藥草,藥草書上沒記載,醫書上更找不到使用的案例,但經過她研究並且親身試用,這種藥草對消腫有奇效,她將它進一步磨成粉,要她隨身帶著,說有需要的時候就用得著,給的時候還笑嘻嘻,當時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今日看倒像是未卜先知。
橙藜一向就是三姊妹之中最難捉摸的人,她仙子似的外表之下,做事的方法也和仙人無異。她喜歡研究藥草,經常採些不知名的藥草回家,一種一種慢慢試,頗有神農嘗百草的味道,只是嘗的通常都是別人,她負責觀察和記錄。
她就是有本事教人乖乖聽話,更有本事把那些稀奇古怪,聽都沒聽過的野草變成有用的藥材。
現在花橙倩只希望二妹交給她的藥粉真的有效,她判斷季玄棠之所以又變回癡呆,跟他腦中的結塊有關,因為腦袋的某個部位長時間凝結沒有辦法消腫,以至於影響他的智力。她決定將二妹給的藥粉,和她的施針結合在一起,強攻他受傷的部位,這是很冒險的嘗試,但普通的醫療方法根本沒效,她只好放手一搏了。
根據橙藜的說法,這些藥粉在使用之前,必須和某種油和在一起融為藥劑,才能附著於針上。二妹連這種神秘的油都幫忙準備好,和藥粉放在一塊兒,根本不需要她多費力。她有時候會納悶,二妹的心思究竟能細膩到什麼地步,連她可能要結合藥粉和施針一起使用都想到了,說是仙人也不過分。
橙黎仙子,請給我力量,幫助季玄棠度過這一關。
花橙倩在心中默念她二妹的名字,希望能姊妹同心,一起合作醫好季玄棠。
她按照花橙黎的交代,順利把藥粉變成藥劑放入小碟子,連同針包一起放在托盤上,走到季玄棠暫住的房間。
「玄棠。」她盡可能讓自己的手不發抖,他的未來就掌握在她手上,無論如何她都要冷靜下來。
「姊姊。」他正在看一本他看不懂的書,瞧見進來的人是花橙倩,高興得不得了。
「你在做什麼?」她將托盤放下,對他擠出笑容。
「看書。」他很愉快地把書拿給她,她接過書。
「山海經?」花橙倩愣住。
「我都看不懂。」季玄棠興奮地說道。「但是裡頭有好多圖都好有趣,妳看這個女人的身體還是蛇做的哦!」
「這是女媧娘娘,人面蛇身。」她覺得很悲傷,沒變傻前他看書的速度快得驚人,變傻了以後,卻連書的內容都看不懂。
「原來是女媧娘娘啊!」季玄棠恍然大悟的笑笑,好高興。
看著他天真、卻略顯遲鈍的笑容,花橙倩的心一陣絞痛。艾嵐說得對,她不能這麼自私,他已經失去一切,如果連唯一讓他引以為豪的聰明都被奪走,那麼他的人生還有什麼希望?
該是動手的時候,她不能再猶豫。
「玄棠,姊姊和你玩一個遊戲好嗎?」她拿出預備好的布條,那是給他遮眼用的。
「妳要跟我玩遊戲?」他聞言喜出望外。「好啊好啊,我要玩。」
「你坐正,姊姊給你綁布條。」她痛苦的微笑,一方面希望他復原,一方面又怕他復原,多種情緒在她內心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