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他會從口袋裡拿出香菸,但他只是踱了幾步,又朝她看來。
「我想講講話的時候,晚上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他副總耶,她能不接嗎?但她很快就為自己找到立場。
「可以啊,副總想到公事就先讓我知道,我好能先做準備。」
「不過呢,有時候可能得當面討論才清楚。」他笑得好無辜、好煞有其事。「我週末可以找你出來談『公事』嗎?」
「這……」
「當然不能佔用你假日的休息時間。」他很有「良心」地繼續說:
「談完事情,我一定會請你吃飯以示答謝,再載你去想去的地方;很多賞鳥的地方在荒郊野外,沒有公車可以到,我開車很機動、很方便滴。」
她呆呆地看著他的大笑臉,頭一回見識到花花公子「把妹」的功夫,左也「公事」,右也「公事」,這教她要如何拒絕?
他終於對她採取「行動」了。她的心臟反倒不再怦怦亂跳,而是超乎異常的冷靜,因為——已經變成鷹爪下獵物的她,只能思考如何逃脫了。
第7章(2)
*** *** ***
草地上,一隻色彩斑斕的公環頸雉輕輕跳躍,三兩下來到一身灰褐的母環頸雉身邊,「歌!歌!」喊了兩聲,粗大的爪子便往母鳥背上重重壓了下去,隨即以它華麗的身形騎上母鳥,一張鮮艷的紅臉也急躁地「吻」上母鳥;母鳥受制於公鳥,只能匍匐在地任它操弄,還不到三秒鐘,母鳥突然起身,「頂」走公鳥,拍了一下翅膀,自顧自地往前離開,公鳥直起它的紅臉、暗綠帶藍的頭頸、白色頸環和一身亮褐細緻羽毛的龐大身子,「悵然」地望向不再理它的母鳥。
「呼……」遠在五十公尺外的一群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們或趴或蹲,皆是人手一支望遠鏡或架設「大炮」相機,有人繼續搜尋這兩隻環頸雉的動向,也有人活動僵了許久的筋骨。
「帥哥,你真有福氣,第一回來賞鳥就看到環頸雉交配。」
「托陳老師的福。」吳嘉凱很開心,但還是有他初學者的疑問。「剛剛撲一下就是交配?」
「就是啊,不然你以為要多久?」中年的陳老師搖頭說:「只有人類在做那一回事時才玩那麼久,男人真命苦啊。」
「嗄?」吳嘉凱跟他傻笑。
「帥哥很有求知的精神。」陳老師拍拍他的肩頭,笑說:「人哪,就跟鳥不一樣,你這樣撲上去,只會嚇走母鳥,可得慢慢培養感情才行。」
陳老師話中有話,他不覺瞄向正在附近拍照的龔茜倩。
也難怪了。賞鳥協會的人看到她帶他出來,皆以驚喜期待的神情問「這位帥哥」的身份,還說是頭一回見她攜伴參加活動。
但他們事先約定好了,只說他是「對賞鳥有興趣」的同事。
這就是她的目的吧。吳嘉凱好怨歎,他還來不及約她談「公事」,她就先下手為強,帶他報名賞鳥活動,硬生生將他期待的兩人約會擴大成團體活動,不讓他有機可乘。
秋風涼涼的,白雲淡淡的,青草地上的環頸雉夫妻已經分道揚鑣。
他瞅著公鳥,總覺得它似乎一臉失望,意猶未盡;但他也知道,鳥沒有表情,是他將自己的心情加諸公環頸雉身上了。
既是團體活動,多的是可以請教的資深鳥友,又得各自專注賞鳥,她自然就不怎麼理睬他,直到現在還拿著相機在追蹤母環頸雉的去向。
他落了單,只好席地盤腿而坐,從背包拿出本子和鉛筆,閉起眼睛,回憶方才「妖精打架」的一幕,便在紙上畫了起來。
母環頸雉穿梭在草地上,褐色的羽翼和綠色的短草互相交錯,越走越遠,那交織的顏色分際也越來越模糊,最後終於隱沒在一方草叢裡。
龔茜倩放下相機,為這回的環頸雉交配感到高興。將來母鳥會產下八到十二顆蛋,孵成小雉,為漸趨稀少的台灣環頸雉增添後代。
環頸雉是一夫多妻制,在未來的孵蛋時期,不知公鳥是否會來陪伴母鳥?還是不甘寂寞,又去外頭展露它華美的羽毛,勾引其他母鳥?
哎,鳥性如此,她這個不同物種的人類何必瞎操心?
回頭瞧去,她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在那位「對賞鳥有興趣的同事」身上;見他低頭不知道在寫些什麼,即便看不到面貌,她還是可以從他的姿勢、身形、穿著,感受到他那股外顯的帥氣和光采;他就像是一隻天生披上美麗羽衣的公鳥,怎樣也無法掩藏他吸引人的一切。
人群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他卻一人獨自坐得遠遠的;她明白,很容易就跟大家打成一片的他是刻意遠離其他鳥友,正在等她。
他畢竟是她帶來的,她不能不理他;她抑下所有多餘的、無謂的想法,「勇敢」地往他走去。
察覺到她的腳步,他抬起頭,露出一個明亮帥氣的大笑容。
「你看!」他朝她遞過手上的本子。
她以為他在寫賞鳥筆記,沒料到入目的竟是一幅「春宮圖」。
簡單的鉛筆線,勾勒出公環頸雉趴上母鳥的線條,除了羽毛細節部分,他完全抓到公鳥和母鳥的體形特徵,還畫出旁邊的一片落葉,頗有一種翻雲覆雨後的寂寥感。
「哇!」她由衷稱讚:「畫得真好!你果然也有美術天分。」
上星期她去參加吳嘉璇和蕭昱飛的婚宴,席前播放的影片穿插了新娘子十幾年前的素描畫作,畫中主角當然是大學時代土裡土氣的年輕新郎,那神似程度引起在座賓客驚歎連連,叫好聲不斷。
有妹如此,想來哥哥也不差,但她還是很驚訝副總大人的天分。
「有沒有天分我不知道。」吳嘉凱笑得很開心。「小時候畫畫,常常讓老師拿出去貼,應該是不錯吧。」
「副總不用謙虛了。」龔茜倩也坐到草地上,將本子還給他,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