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你爸爸住院,兩頭跑很辛苦吧?」
「還好。不要忘了我很懂得授權,不能把自己累得像條狗一樣啦。有些事情我只說說見解,還是請高層去決定,畢竟我只是一個小經理。」
「好像後來你爸爸出院就給你升副總了?」她記得他的經歷。
「我爸可能急了,所以加快接班的腳步。我明白爸爸的期望,也知道自己的責任,從此改過自新,每天乖乖上班,認真工作,放假就在家裡陪老爸老媽。」
「副總變成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好青年了。」她打趣說。
「是啊,本來以為一輩子就在我們吳氏家族養老了,來到翔飛是個意外,要不是昱翔表哥出車禍,我爸也不會又打翔飛的主意。」
「現在幾點?」她突然問道。
「啊?」他抬腕看表。「三點四十。」
她注視那支突顯男性剛毅豪邁線條的表殼,想到他初來時的情形。
「就是這支潛水表,耐得住深海的壓力?」
「是的。」他緩緩地將戴表的左手擱在膝蓋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覺握起了拳頭。「在我家的公司,還有老臣幫忙,來翔飛是孤軍奮鬥,而且擺明了掠奪者的角色。翔飛的人也好,外頭的人也好,每個人都拿放大鏡看你有什麼本事,就算吳家能以多數股權拿到翔飛,但也要有能力管理這家生產各項電子產品、不斷在研發進步的科技公司,這跟吳氏企業做的傳統產業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副總又花了很多時間做準備?」
「每天抱著翔飛的資料,看到睡著。」他笑笑地仰頭喝完咖啡。「我告訴自己,不管結果如何,佔了這個蘿蔔坑,就得把蘿蔔種好,我不能把來翔飛當作是實習,而是提了槍直接上戰場。」
她可以想像當初他戒慎恐懼的心情。明明是一項艱鉅的挑戰,他卻得裝得若無其事、自信滿滿,扮演好一個專業經理人的領導角色,那背後看不見的加倍付出和努力是難以想像的啊。
「副總,你做得很好。」這是她唯一能給予的最佳鼓勵。
「還好有你幫忙。」他注視她,遞出杯子,示意還要再喝。
「不是幫忙,是幫兇。」她為他倒下保溫瓶裡僅剩的咖啡,笑說:
「那時想說你是來篡位的,我若幫你,不就成了亂臣賊子?但我是領薪水的,還是得做事,總不成故意跟副總作對,將業務搞得亂七八糟,跟自己的年終獎金過不去吧。」
「哈哈!我更不能搞垮翔飛,否則奪過來也沒意思了。」
「因為你用心在做,沈董看到了,他才能放心將翔飛交給你。」
「噯,終於世界和平了。」他笑歎一聲,凝視第一個聽到他這段心路歷程的她,意有所指地說:「我來翔飛,收穫很多。」
「公司都讓你拿走了,當然是大豐收。」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嘿。」他喝下溫熱的咖啡,也習慣她老跟他實問虛答了,只是笑了笑,低頭拿鉛筆在簿子上描線條,又說:「環頸雉的羽毛形狀我忘了,可以借你的照片參考看看嗎?」
「好啊。」她拿起相機,幫他找一張最清楚的照片。
「我用普通數位相機拍,再怎麼拉近,還是只能拍出一隻小小鳥,看來我得充實專業配備了。」
「副總可以買個單眼相機,配上我這種三百m m的鏡頭,對初學者來說比較輕巧,要拍出清楚的照片不難。」
「你再帶我去買,先說謝謝嘍。」他皮皮地笑著。
「喔……」又來了。
他總是以這種令她無法拒絕的語氣說話,她還能說不嗎?
抬眼望天,風吹個不停,天空的雲朵跑得好快,這朵往前跑,那朵立刻追了上去,緊緊纏黏,匯聚成一大朵之後,再一起飛向更遠的南方。
糾纏啊。
「帥哥,美女!」陳老師在遠處喊他們。「再十分鐘上車嘍!」
「來了!」吳嘉凱揮手回應。
他們賞鳥的地方距離遊覽車停靠處有一大段距離,兩人迅速收拾東西,拎起背包,起身準備離去。
咕咕咕嚕,一隻鳥兒飛到草地上,走來走去,似乎是在覓食。
難得這鳥兒飛得這麼近,吳嘉凱興奮地躡手躡腳走上前,從背包裡摸出相機,打算拍出他第一張最像樣的鳥照片。
鳥兒身材豐滿,羽色灰中帶褐,圓圓的眼睛骨溜溜轉著,一點也不怕生,就任他不斷地按快門拍出各式各樣的英姿。
「咦?」龔茜倩走過來,看清楚那隻鳥了。
「再拉近一點。」吳嘉凱專注操作相機,低聲說:「哇,你看你看,脖子從紫色轉綠色,真稀奇。」
「哎呀,這是……」
「噓噓,不要驚動它。」
「副總……」
「你說這胖嘟嘟的是什麼鳥?」
「鴿子。」龔茜倩盡到告知義務。
「鴿子?」吳嘉凱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她。
「家鴿。」她再說一遞。
「人家養的鴿子?」他看她用力點頭,再回頭瞧那只胖鳥。
紅腳,紫頸,灰羽,他只顧著欣賞這些個別特徵,可一組合起來,不就是一隻如假包換的家鴿嗎?
「哈哈哈!」他放下相機,開口大笑。
「拜託,鴿子也看成這樣。」她也跟著笑了。
笑聲驚動鴿子,它拍了拍翅膀,咕咕嚕地飛走,她順著飛行方向看去,臉上仍漾著明朗的笑靨。
他不看鴿子,只看她;那卸除心防的笑意讓她整個人亮麗無比,他心頭一動,立刻舉起相機,以最快的速度朝她按下快門。
「嚇!」她嚇一跳,立刻跳開。
「你笑得真好看。」他移動腳步抓角度。「來,我給你照張相。」
「不要啦!」她趕緊拿手遮住驟熱的臉蛋,加快腳步往前定。
「來啦,出來玩玩,拍一張做紀念。」他窮追不捨。
「我很醜,不要拍。」她越走越快,乾脆跑了起來。
「喂,茜倩,等等啊!啊啊,我背包還沒拿呀。」
他一面往前跑,一面回頭看留在草地上的背包;背包不拿不行,他只好倒退腳步走回去,雙手猶抓住相機,不斷地捕捉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