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揚抿緊嘴角,把佔據胸口的心疼擠壓出去。
他接過她手上的湯勺,關掉火,用隔熱手套把小鍋子端到餐桌上。
「去拿碗。」他下令道。
「遵命。」大姊頭歸順山大王,乖乖拿碗筷,然後坐回椅子上,像幼稚園小朋友,幸福地等待老師發點心。
他舀了兩碗粥,坐在符昀對面,在心中醞釀了老半天的句子,緩緩出口。
「光頭伯家的帳我去結了,我已經交代過,以後你想吃什麼盡量拿,我會去處理。」
符昀看他,笑開心。
阿揚是笨蛋,他不去光頭伯家,她哪會去?她又不愛抽獎、不買小玩具,連汽水可樂冰棒都不能多吃了啊,她從來都不愛光頭伯,她愛的是他們之間共有的那句「不見不散」。
何況前陣子,她才弄清楚自己有多討厭光頭伯家前的路燈,那盞燈,會把她照出一道孤零零的黑影。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最近在忙什麼?」
「你打算告訴我了嗎?」她放下湯匙,熱切的看他,她最愛和阿揚分享心事了。
「吃飯。」他說。
「哦。」她挖起一匙稀飯,吹兩下、放進嘴巴。
「你知不知道康以臻?」
「知道,她紅翻了,她演的偶像劇創下很高的收視率,聽說最近要開拍一個大卡司的電影,是好萊塢出資……不會吧,你要跟她合作?」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忙成這樣了,符昀鬆口氣。對不起,小方,她不應該仇視他,不該主觀認定他說謊。
「對,這部電影將在大陸西藏和南美洲取景。」
「哇,那你要多久才能回家?」
「至少要半年。」
「好吧,要是你真的忙到不能接手機,就收收Email,不必寫太多,回一句『我很好』就行了。」
「這不是重點。」
「那重點是什麼?」
「我愛上以臻了,她是我人生中第一個真正讓我心動的女孩子,我決定要用各種方法,務必把她追上手。」
符昀猛然抬頭,他自信的笑臉洋溢,灼灼的眼光閃爍,那是戀愛中男人的表情……湯匙上的紅蘿蔔掉回碗裡。
心被哪個不知死活的人拿球棒K個正著,痛得她張嘴卻喊不出救命,痛啊,痛到她想拿大管針筒刺進別人的屁股裡面。
嘶……真的超痛,被砸的心臟爛成泥巴了,一坨一坨,堵住她的呼吸道,害她喘不過氣。
她沒哭,因為淚腺被火燒到,她沒尖叫,因為喉頭被胃液梗到,她沒表情,因為顏面神經被扯成碎片。她要死了,死得支離破碎。
她心痛,他也沒有比她好過一點。但他是個還算成功的演員,這種戲,難不倒他。
「以臻沒有學音樂,也沒有一頭直溜溜的長髮,可是我就是愛上她了,沒有道理和原因,她不符合我的擇偶條件,可是……我就是愛上她。
「我吻她的時候,天雷勾動地火,我突然明白,愛情不是架構在條件說上,愛就是愛了,身不由己。」
說得好好哦,就是「身不由己」啦。
她也是身不由己才會愛上他啊,所以拚了命想符合他的條件,誰想得到,她努力朝目標跑,他卻轉過頭來說,目標不重要,重點是,他不愛她,就算她緊緊跟在他身旁。
心越嗆越凶,大火從淚腺一路延燒,燒掉她物以稀為貴的腦漿,燒掉她很自豪的強健心臟,還一併燒掉她的自以為是的屌……
符昀,你會不會寫白癡這個詞啊,英文拼不出來沒關係,至少要會寫國字啊……
胃痛加劇,沒痛的腸肝肺都跟著抽起來,一陣一陣,痛得她牙齦緊縮。
「飯不好吃嗎?」孫家揚假意沒發現她的不對勁。
「哦!」她回神,趕緊拉出一臉笑。「好吃啊,阿揚煮的飯最好吃了。」
她是個爛演員,把痛苦演得那麼深刻,連笑容都沾上芥末。
她低頭,顧不得粥還燙著,一口口撥進嘴裡,咬兩下吞進去,滾燙的粥燙了她的喉舌,也燙了她傷感的食道和哀愁的胃。
「好吃耶,好好吃哦,來,再多說一點那個康以臻的事來聽聽。」她語調刻意輕鬆,心卻異常沉重。
他輕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互看彼此不對眼,我們都覺得對方要大牌,後來一次次對峙、一次次溝通,我才發現她的好。
「是她先低頭跟我說對不起的,厲害吧?以前我交往的那些女明星都說,女人可以做錯事,但絕不能跟男人低頭。
「可是,她居然先開口跟我說對不起,粉撲撲的臉龐上帶著羞赧,就是那個表情,讓我深受吸引。
「然後,我們開始聊天,聊對方的家庭、對演藝圈的看法、聊未來……第一次我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和一個女生那麼有話聊,而不會只想剝光她的衣服。」
說對不起很了不起嗎?她都不知道跟他講幾千遍了,害羞會讓他深受吸引嗎?她可以裝啊,他們也很有得聊啊,他也從來沒剝光她的衣服……
「我們也很有話聊啊!」她塞了滿口粥,說話含糊不清。
「你敢說自己是女生?」他笑睨她一眼。
符昀乾笑兩聲,「說的也是,我們是哥兒們嘛。」她硬生生把自己擠到男人那邊。
第6章(2)
她一直吃粥,吃完一碗又添一碗,耳朵聽著阿揚和康以臻的愛情故事,聽他們的天雷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鹹鹹的淚水不能往外流,全數和著稀飯吞進肚子裡,也好啊,他怕她胃痛沒放太多鹽巴味精,就讓鹹鹹的淚水來幫稀飯增添風味。
「兩邊的經紀公司急著封鎖消息,我們都是偶像明星,怕這場戀愛會影響我們的演藝生命。可是符昀,你知道嗎?愛情是不能被阻止的,你越是不准它發芽,它越是要成蔭成林。」
對啊,她好同意他的話。
所以她也阻止不了自己愛他,但如果愛情不能被阻止,那可不可以被砍掉?就像他現在,大刀闊斧,把她的愛情籐蔓,一刀一斧除惡務盡,他砍得不手軟,卻聽不見她的心在位血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