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卒答道:「小姐要是想看城外,不用登頂,山南邊那處小亭子就可以看到了。」
她微笑道:「多謝。」
那座小亭子的確不是在很高的地方,但是因為山勢陡峭猶如被刀劈斧吹過一般,光滑垂直,可以將山下乃至城外的景致一覽無遺。
她撩開裙擺,靜靜地靠著亭柱坐了下來,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城外——乍看平靜無波的城外,其實依稀可見一條深棕色的土痕,從海邊一直綿延到距離城牆不到半里左右的位置。那該是一條巨大的溝壑吧?至少有三丈寬、三丈深……也許用不了兩天,這條溝壑就會蔓延到城牆門下。到了那時,一切就會結束了吧?
「誰准許你們帶她到這來的?」歐陽知秋的怒吼遠遠傳來,不消多久,他就奔到了跟前,「拍拍」兩聲,給了守在亭子口兩名士兵一人一記耳光。
「不要為難他們。」 苑芷幽挺身起立,平靜地說:「是我自己要來這裡的。」
「你想幹什麼?」歐陽知秋欺身到她面前,冷凝的眼光中閃動著詭異的幽光。
「你現在知道了,對不對?知道他還活著。看你這張臉啊,從骨子裡往外透出的喜悅是藏不住的,那麼,你是不是也可以告訴我,他現在在城外挖的這條溝,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也許是戰壕吧。」她淡淡地說。
「你在和我裝傻嗎?」歐陽知秋更加惱怒地盯著她,「戰壕有這種挖法?他至少叫人挖了五十里!他該不是想挖一條地道,一直挖到城裡來吧?」
她笑道:「那是他的戰術安排,我不清楚。如果真是挖地道,這種挖法似乎太過費時費力。殿下要是准我和他見一面,我也許可以替殿下問一問。」
歐陽知秋盯了她片刻,毫無預警地說:「今夜我們就成親!」
「殿下等不及了嗎?怕會輸了這一仗?」
苑芷幽的反問讓他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冷笑道:「苑芷幽,我是不會輸的。」
她輕聲開口,「沒有人不會輸,尤其在你認定自己必勝無疑的時候。」
第10章(2)
歐陽知秋和苑芷幽的大婚因為決定倉促,也因為龍圖璧在城外的屯兵,氣氛顯得潦草又緊張,壓抑得像是暴風雨前的前奏。
歐陽知秋下令在星河城四座城門垛上擺放煙火,子時一到,就將其點燃。
苑芷幽被強迫穿上厚重的喜服。這一次的喜服比起她在幾個月前嫁給龍圖璧所穿的更為華麗,僅是拖地的長擺就有七尺寬。
歐陽知秋第一次看到她穿上這件喜服時,還曾得意地取笑,「穿這樣的衣服行走都不方便,若想逃跑,就更難了吧?」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比起幾個月前更艷麗的妝容,身形還看不大出來已有身孕,但是在綁腰的時候,她特意要求將那裡綁得松一點,她不想傷到孩子分毫。
讓她累得抬不起頭的鳳冠,她也先放在一邊。
歐陽知秋對於這一點倒是不介意,只是笑道:「蓋上喜帕也就行了。」
「殿下的父王、母后都不在這裡,我的家人也不在,這樣拜天行禮,會被月陽國上下認可嗎?」她還頗有閒情逸致地和他閒聊著。
「只要我認可就行了,反正我是肯定不會休了你的。而你,也別想再休了我。」歐陽知秋朝她擠擠眼,又露出初見面時那張孩子氣的笑臉。
天快黑的時候,忽然間天空烏雲密佈,幾道閃電之後,悶雷滾滾,由遠而近,片刻之後,傾盆大雨就傾瀉而下。
「天時不對啊。」 苑芷幽坐在窗邊感慨道。
一直守著她的歐陽知秋沉了沉臉色,「只是下雨而已,又怎樣?」
「煙火放不起來了吧?」她也嘲他擠眼睛。
他冷笑道:「你是巴不得放不出煙火吧?不過你放心,我叫人從琉璃坊訂做的這些煙火,是不懼雷雨的。到時候不僅城內,就是城外的龍圖璧也會看得清清楚楚。」
暴雨一直持續不斷,連點在庭院中的燈火也不得不——收起。
苑芷幽看著歐陽知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而她關注的卻是窗外的聲音——除了那嘈雜的雨聲之外,隱隱約約的,她已經可以聽到一種隆隆的震動,目前距離這裡應該還很遠。
「殿下……」一會後,有個人匆匆跑進來,滿臉的雨水和汗水已經分不清,臉色甚為難看。「出大事了!」
歐陽知秋看了眼苑芷幽,將那人一推,跟著出了門外。
「什麼事?」他確認苑芷幽聽不到聲音,才緩緩開口。
那人是星河城太守,此時不知道是因為擔心還是害怕,說話不住發顫。
「殿、殿下,現在終於知道龍疆國的人為、為什麼要挖那條溝了。」
「為什麼?」
「這次暴雨使得星河城外的河水暴漲,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海面上的風浪也格外的大,據說有不和的海水翻天覆地掀起波濤,衝入河道中,龍疆國所挖的這條深溝,正是與河道相連……」
歐陽知秋一愣,「怎麼會這樣?」
「如今這條深溝已經貫通星河城外,一旦河水沖入,星河城勢必會被河水阻斷與外界的聯繫,甚至……有可能會被衝垮。」
歐陽知秋此時大吃一驚,他惡狠狠地回頭,衝進屋內,將苑芷幽用力抓提起來。「你都知道了吧?你早就知道了他的計劃,對不對?」
苑芷幽維持一貫的平靜,臉上沒有任何懼色。「殿下別忘了,我是天星宮。」
天星宮,洞察天象變化。她知道這一、兩日內月陽國會有暴雨,甚至伴隨暴雨可能還有一場巨大的天變,而這天變,應與海有關。
她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訴了龍圖璧,那一夜龍圖璧就定下了這個計策。只是她提出了條件,若是衝垮了星河城,他也要趁勢收手,不得再窮追猛打。
她的目標,是挫敗了歐陽知秋的雄心壯志即可,不想造成更大的傷亡。
歐陽知秋此刻惡狠狠的眼神像是兩把淬了毒的匕首,他緊緊掐住她的手臂,將她拖出房間,拖入了瓢潑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