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口氣,嚥下梗在喉間的硬塊,對著兒子淒美一笑,「翔兒,答應娘,你會好好照顧自己,也會好好孝順你的義父,義母,還有——」
「我知道、我知道,我會很乖很乖的等著你帶外公回來,這是我們答應外婆的嘛,是不是?」左展翔用力的點頭娘這樣的殷殷叮囑已說好幾遍了。
一憶及死去的娘親,左瀠瀠咬白了紅唇,強抑下一口幾乎要逸出的低泣,雖然忍住了,但一雙清澈美眸也已泛紅,「是,我們答應外婆了。」
聞言,一旁雍容華貴的梅羽、內斂沉穩的和敬眼圈也紅了。
天妒紅顏啊!瞧瞧瀠瀠,蛾眉曼綠、芙蓉如面,光彩照人,是玫瑰的絕色,不僅如此,她個性樂觀開朗,工藝好,又懂醫術,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已是寡婦,如今與他相依為命的娘也去了,只剩一名長年在咸陽修建皇陵未歸的父親,但這一趟前往報喪,也許……兩人憂心忡忡的目光對視,皆是一歎。
老天爺對瀠瀠真的太無情了!
和敬上前一步,不忍的問:「天都黑了,還是明天再上路?」
左瀠瀠放開兒子,振作起精神,自我調侃,「不,已延了好幾天了,再這麼下去,我是走不了了。」
「是啊,娘,再這麼下去,我也不讓娘走了。」左展翔說完又抱住了她。
她露齒一笑,蹲下身來,「你是好孩子,有時候,娘總有錯覺,你好像不只五歲——」
「因為我很聰敏啊。」
「是。」她開玩笑的捏捏兒子的鼻子,努力沖淡積壓在她心中的離愁。
再看了一眼兒子的臉,她才堅定的起身,看向和敬夫妻,「這幾年來謝謝你們的照顧,我請托的事也要一併麻煩你們了,你們的大恩大德——」
「好了好了!」年已四十,但膝下無子,看來猶如三十歲的梅羽上前擁緊了她,「什麼時候都別說了,我們都懂、都懂啊,倒是你,這一趟前去咸陽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尤其還得深入禁地皇陵,你自己得照顧好自己,還有,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翔兒的,一定會的,一定將他視如己出,好好栽培!」
左瀠瀠哽咽,「謝謝!謝謝——」
梅羽一句句的「一定」,全是瞭解她的牽絆、她的不捨,令她緊緊鎖在眼底的淚水差點潰堤。
方面大耳的和敬也走上前,輕拍妻子的肩膀,梅羽這才放開左瀠瀠,退後一步拭淚。
和敬神情凝重的看著朱唇粉面的左瀠瀠,口氣極為嚴肅,「你真的不再考慮『那件事』?」
她眼神一黯,但仍堅定搖頭,「我心意已定,既做好安排,我就不該有任何動搖。」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長報導,給了這名大她近二十歲的長輩一個燦爛的笑容,再將兒子擁入懷中,同樣給兒子一個如陽光般的笑容,「要記得娘這個笑臉,還有,擁有一顆樂觀進取的心,才能開闊自己的視野,突破重重難關,這在你之後遇到任何困難時,一定要牢牢記得。」
「娘,你只是去帶外公回來不是嗎?到時候再告誡我便行了。」
就怕沒有機會說了啊……左瀠瀠的心悶悶抽痛著,忍不住將兒子擁得更緊。「……好,娘到時再說。」
好半晌她才鬆開手,看向和敬夫妻,「麻煩你們,我要走了。」
兩人微微點頭,看著她拿起椅子上早已備妥的包袱,走出太傅府外。
一輛外表樸實但內在舒適的馬車已等在外,駕馭馬車的是一名年約四十的黝黑大漢,他是他們特別向鎮品鑣局聘來的保鑣,好保護瀠瀠能一路平安抵達咸陽。
左瀠瀠上了馬車,拉開車簾看著站在太傅府燈籠下、在和敬夫妻中間的兒子,強忍已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夜半時分,富麗無比的杜府內,悄然無聲的闖進一群黑衣人。
這群黑衣人似乎很熟悉這棟位於雲南城、也是此地一方土霸豪強杜金所在之所,他們迅速進到杜金的臣房,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拉開紗帳,一見杜金還在左擁右抱兩名裸女同睡,他迅速點了那兩個女人的昏穴,再點了杜金的啞穴,一把將他從床上抓了起來。
「啊……啊——」
杜金年過半百,但生性好色,晚上總要兩個女人侍寢,可怎麼也沒想到這會兒會一身光溜溜的被人從床上揪下來,而且,還是這麼大陣仗!
吹熄的油燈再次被點燃,空氣裡充斥的是沉重而緊繃的氛圍。
屋內冒出的七名蒙面黑衣男子,個個高大英挺、結實壯碩,散發著令他膽顫的肅冷氣息。其中六人分站兩邊,第七人卻是慵懶的靠坐在檀木椅上,雖然也是一身黑,但更有一股冷硬張狂的氣勢,那是自然散發出的,像是天生的王者。
無法出聲的他下意識的吞嚥一口口水,雙手摀住胯下,突然用力去撞一旁的桌子。
乒乒乓乓,一轉眼桌上瓷瓶、瓷杯碎落一地,不一會兒,兩名府中隨侍匆匆推門而入,但迎接他們的是——
一人立即被黑衣人扭轉脖子,「卡」地一聲,倒地而亡,另一名則被點了啞穴,但他的命運更慘。
杜金親眼目睹他被兩名黑衣人一拳一拳打到皮開肉綻,又被打斷肋骨,最後一名黑衣人從懷裡拿出一包東西往他身上灑,細看後,竟是鹽巴!
他一臉驚恐的看著自己的奴僕痛苦的在地上打滾,卻因被點了啞穴,哀號不出聲音來,雙腳顫抖的癱軟在地,到最後實在受不了痛,居然撞牆身亡。
杜金見狀,嚇到拚命朝坐著的黑衣人磕頭行禮,但阿史那鷹那雙黑眸仍不見波動,呂傑等六名黑衣人亦是站立不動,等著王的下一步指示。
在他們的王斷定殉葬品是因官商勾結才流入民間後,他們黑衣侍衛便傾巢而出,進入大唐全力尋找線索,不到十天,便查出長期大宗供應咸陽陵園修建石材、磚塊及琉璃瓦的商賈杜金,私下另用人頭開設了兩家古玩店,再進一步密查後,得知杜金這家建築供應大廠還是由工部直接拍案定約,以幾近壟斷的狀況,獨自吃下長達近七年的生意。